他小聲地,帶着倔氣說道:“我才不要學那個傻子!”
尹煜佑沒答話,兩個人走出樓門,太陽剛好升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歐陽用自己的桃樹冠托起了太陽,在給地上的朋友們照明。
善良的歐陽,即使死了,依然心存人間,留芳于數心之間。他像星辰,高高挂起自己,點亮了别人,也點亮了耳夾這個小小的流氓,給痞氣青年的心裡增添了詩意。
隻有有心的人,心裡才會萌生出詩意,詩意也才能存活良久。
上午的第二節訓練課剛下,公司又催了一次收費,尹煜佑覺得有些不對勁,正常這種費用都是給一個期限,一個星期或者半個月這樣,因為賬肯定是先進公司的,繳費的人也都在公司,圈着的羊跑不了,所以領導們一般都不會着急,會慢慢的把羊養肥了再分批次宰殺。
但是這家公司卻像是急着收割一樣,生怕他們跑了收不到錢,這有些不對勁,一個正常運營的公司不會有這樣猴急的心态,這感覺更像是——詐騙犯,或者準确點說,是着急讓你打錢的詐騙團夥。
他在貼牆的軟墊長凳上坐下來,今天早上是聲樂課,頭兩節課都在練嗓,尹煜佑給自己灌了一口水,一邊潤喉,一邊把初進公司那天的事細細回想了一遍,韓老闆、龐紳勳、任東未、小方……這些人說的話一條一條羅列在他的腦海裡,有用的就留下,沒用的直接消失,腦袋裡的背景就像是播放幻燈片一樣,不停地閃過那天發生的情景。
很快,有幾句話中的幾個詞在尹煜佑腦海裡一點一點放大了,背景播放的速度也變慢,逐漸地在幾個回憶之間反複循環。
整容、
流量、
夠在公司活下去……
當時龐紳勳打斷了任東未的話,沒讓他繼續往下說,那個時候他以為主管的動作是出于禮貌,現在想來那似乎并不是在照顧新人,他的表情有點着急,甚至有點氣急敗壞的感覺,倒像是事實被心大的馬哈無意中說漏的反應:焦急、慌張、掩飾……
原來那個時候主管的反應很有可能是害怕任東未暴露什麼,并不是在維護他,尹煜佑在心裡默默地存下這個疑問,他沒有難過,現在未來還是一團迷茫,自己要面對的事情和已經深入的這個地方究竟是個什麼模樣,這些都是謎團。
他來不及難過,反而意識到了後面的路得走的更加謹慎一些,這家公司不簡單,他看似走在平穩的馬路上,其實腳底下全都是暗冰,一個不慎就會墜入冬河中,屍骨被冰冷的河水凍住,再也不能看見天日,從此從世間銷聲匿迹,隻剩下家人和朋友整天擔心焦急。
從進公司開始的所見所聞中總結羅列,消失了那麼多主播,而且主播消失的速度和頻率還很快,但是外界卻對帝盛依然一片好評,這些主播的消失幾乎沒有引起任何水花,好像他們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隻有還活在帝盛内部的主播們知道這些事,記得所有消失的人,或者因為消失的人太多,就連主播們其實也記不清楚具體都消失了多少人了。
帝盛就像個大漩渦,在不停地從法律的漏洞之間放肆吸收着底層螞蟻的性命,這事想想還真是細思極恐。
尹煜佑咕嘟咽了一口口水,他今天穿着灰色的圓領衛衣,一條寬松的藍色牛仔長褲,一雙白色的運動鞋,頭上戴着紫紅色的深色調毛線帽,劉海全都藏進了帽子裡。帽檐下面那雙原本明褐色的眼睛在思考這些問題時顔色變暗,原本單純的青年看起來多了幾分暗暗的危險。
公司埋黑料還真的很有一手,處理得幹淨無痕,怕是背後已經有了完整的步驟鍊。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帝盛内部經常出事,死傷、失蹤,像歐陽那樣的“遺憾”其實層出不窮,公司不加以管束,就是在從側面助長這種惡焰。
耳夾講的時候他就在想了,人是不可能壞得很絕對的,因為碳基堆疊,本身就是複雜的代表。黃耿耿真的壞得那麼絕對的話,他早就被全宿舍針鋒相對了,但是現在1102仍然有一小部分人對他的态度勉強還算是友好,這就證明他并不是純粹的壞,最起碼還有可取之處。
如果耳夾說的是真的,那麼黃耿耿真的是自己萌生出要害歐陽的念頭的嗎?結合之前紅黑帽子的那個說法,是不是有帽子們的主人不希望這顆樹苗長大,所以借刀殺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