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宿舍因為幾個兒子和我都挺會來事的，跟大爺的關系最好，平時我們兩邊會互相幫忙，大家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是那種人，大爺明明長得慈眉善目。”

“林逸沖動，跑去問大爺為什麼，大爺說他那個朋友給他錢的，帶一個學生進去是五十塊，而他孫子想要一台平闆。他的工資不夠，都被孫兒爸媽搜刮走了，人老了沒别的地方要，賺錢的途徑不多，别人家的孩子不容易心疼啊！”

燦燦張了張嘴，對于大爺的事他不想評價，人心自有決斷，不過另一個問題他倒是有些想知道。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問出來了，“你朋友看着很有錢，人也機靈，不像是這麼沖動的人啊？”

尹煜佑沒想到燦燦的關注點會在這裡，驚訝之餘，依然解釋道：“他在學校裡的時候比較放松，因為覺得學校裡沒有那麼多的爾虞我詐，所以才把熱血沖動的天性放出來了。”

“大爺跟我們宿舍關系好這件事林逸功不可沒，老人沒少給我們宿舍開綠燈，林逸也沒少給他好東西。知道是大爺親手把那些學生送進傳銷窩點時，林逸是我們幾個裡頭最難過的。”

“他甚至試着相信大爺不知道那個地方是幹嘛的，以為隻是幫人家宣傳宣傳活動就能拿錢，才帶娃娃們過去。”

他的聲音變冷了一些，眉眼壓下來，裡面的憤怒很少，更多的是無際的失望，“事實是大爺都知道，他知道那個地方不是人待的，而且還殘忍地忽略了被困在裡面的學生明裡暗裡對他發過去的求救，因為心裡害怕。”

“被困在裡面的學生很多也和林逸一樣傻兮兮地相信着大爺不知情，短信一次兩次發送失敗，都隻是後悔自己沒提前籌錢給大爺換個好一點的手機，就看着他過苦日子，現在自己終于遭到了報應。”

“直到獲救的那一天，所有人才明白，原來他們是被相信的大爺給出賣了。”

“你看，敢帶人進去，卻不敢救人，這是不是很矛盾也很可笑？他愛自己的孫子，不惜代價地給他買一個電子玩具，但是他平時也跟學生們和顔悅色的，也會關心學生。”

“宿舍裡有什麼問題他都積極配合處理，是個口碑挺好的人。結果隻是為了孫子想要一台平闆，他就把無辜的學生帶去了狼窩裡，踐踏并利用了别人對他的信任。”

“倚老賣老，恬不知恥，惡人真的不分年齡和相貌。”

“那些學生出來的時候每一個都瘦得像把幹柴，大爺心疼得哭了，你沒聽錯，他确實哭了，他是實實在在地心疼那些孩子的身體因為他而遭受的罪。”

“但是被抓走的時候，他嘴裡還喊着自己攢下的錢，算着還差多少就能買到孫子的平闆，這下全完了，兒媳婦和兒子要打他之類的話。”

“他知道那樣做犯法，卻還是做了，離開之前，甚至還在心疼被繳收的平闆錢，我都快看不清他這個人了，甚至都快看不清人類了，還好我有兒子們，他們是我在這個糟糕的世界上一個小卻溫暖的港灣，永遠安全又結實的港灣。”

尹煜佑說着說着就笑了，是回味中蘊着開心糖的笑，無數次嘗起來都甜，能化解眼前的一些苦。但是緊接着，他的神色又變得落寞，他一直是樂觀開朗的，像一盞明亮的燈，燦燦很少看見這樣的他，突然得見燈熄，他心裡不由得有些慌亂，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安撫他。

尹煜佑自顧自往下說道：“因為這件事情，現在有時候碰到别人要幫忙，我會開始猶豫，會不敢大方上前，我怕他們都變成大爺。”

“敵人正面插|進胸膛裡的刀沒什麼好怕的，但是被親信之人從背後桶來的刀卻能讓一個人痛到連靈魂都徹底垮掉破碎，變成一具靠着本能苟活的行屍走肉，社會上不都是這樣的活鬼嗎？”

他重重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壓下心裡湧動的情緒，再睜開眼睛時，說話的聲音已經平緩了，“被帶走的時候，大爺在嚎啕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鼻涕帶淚，他一把年紀，看着實在是挺可憐的，但是那些被騙的學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們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些惡毒怨恨的眼神像極了釘子，一大排，用力紮進了我心裡，讓我這個旁觀者每次想起來的時候都會覺得有些驚悚，心髒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