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已經收到錢的手機,耳夾還是想不通,或者說其實更加不理解了。他兩道刀削般的墨色眉毛緊緊蹙着,聲音裡松掉了不少之前一直存在的警惕,但仍然沒有完全放松下來,“我真的不明白,我們非親非故,之前還壓根就不認識,你為什麼要這麼盡心盡力的幫我?把自己給掏得幾乎一毛錢都不剩。”
他說着,臉色卻突兀的産生了變化,從上一瞬間的疑惑變得稍微有些猙獰吓人,一雙眼眸呈鴉黑色,裡面充斥着山雨欲來烏衾重,狂風亂撕人的寒厲可怖味道,那眼神更是像利刃一樣不觸卻割人。
他就這麼看着歐陽,一副我不是好人的樣子,聲音也跟着壓沉下去,變得沙啞,像是一名曆經滄桑之後,還喝多了烈酒的殺人犯在平靜地陳述自己恐怖的犯罪事實,“你就不怕我是個騙子,剛才說的這些其實都是在騙你,或者根本就還不了這些錢嗎?”
他低下頭,身上的氣息突然消沉收斂起來,像魔鳥攏起翅膀,把自己收縮成了稚子的模樣,危險與火藥共同内藏,聲音在穩定之中多了一絲詭異的黯幽,像是路西法在引誘信民,然而黑色的羽毛仍然片片飄零而下,如同火舌,灼人皮肉,魔鬼終究是掩飾不了自己内心的邪惡。
“一萬二,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你不害怕我見錢眼開……”他頓了頓,接着突然擡起頭,眸光血紅狠戾,聲音也赫然拔高,“殺了你嗎?!”
語氣用得夠狠,眼眶也隐隐有了發紅的感覺,耳夾似乎真的較真并且急了,還動了點歪心思。要是換成其他人,這會兒早就被吓得一哆嗦的同時,下意識開始握住一個放在手邊的武器準備防衛了,因為眼前的耳夾明顯不太正常。
歐陽卻全程都隻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仿佛在看小孩子玩鬧。他身上莫名的透出一種風雨如鬼雷如虎,我自打坐定禅意的世外高人的淡定感,就像三力大仙正盤算着怎麼吃掉唐僧肉的時候,即将下油鍋的食物奘本人卻由于堅定如磬石的信仰,還在氣定神閑地雙掌合十念阿彌陀佛。
默默地等耳夾抽完瘋,歐陽像看戲一樣看完,之後從容不迫地一伸手,就毫不費力地把他的手機拽到了自己手裡。
手裡一空,剛剛還嚣張的耳夾瞬間就懵了,頭上堅硬的山羊惡魔角一下子變成了軟萌萌的狗耳朵。他身上看不見的戾氣和黑色氣焰當場嘣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一下子又變回了那個目光警惕但是臉龐稚嫩,渾身氣質幹幹淨淨的蛋白質青年,剛才随着邪念滋生,臉上逐漸長出來的那兩顆看不見的扭曲獠牙也一齊消失了。
歐陽看他眼神變回了清澈的琉璃球模樣,笑着把手機遞還給他,剛才那麼做隻不過是跟他開了個玩笑,或者是變了個魔術,“瞧!你要是真的見錢眼開,就不會把手機握得這麼松,畢竟才收了我的轉賬。如果你是見錢眼開的人,這就會是什麼‘寶貴’的東西吧?而且,我其實留了幾十塊錢給自己。”
耳夾蓦地唰紅了耳朵,他低下頭一聲不吭地把手機拿了回來,随意揣進兜裡去,歐陽這麼快就看出來他是裝的,多少讓他有點掉面子。
歐陽的聲音還在繼續:“就算原來非親非故,進了這家公司的大門,我們就是患難與共的家人。”
“你知道嗎?我很喜歡讀長征的故事,靠貧瘠微薄的人力和一雙雙再普通不過的腳,過去的那幫人硬是創下一個千古存留的神話。他們征服了環境惡劣,還沒有被開發的幾座大山。”
聽到他忽然扯到了這個話題上面,耳夾頂着一腦門問号,滿臉疑惑地擡起頭來,卻看見歐陽正仰起脖子,瞥着從工作間上方那條縫隙中透進來,屬于自然之神的絕美橘黃色夕陽,它很微弱,像微弱的希望。
耳夾的注意力卻在更加奪目的歐陽身上,他的皮膚白皙,身姿闆正筆挺,脊背沒有一點彎曲,整個人還有一絲休閑惬意的感覺。
他的姿态優美又放松着,仿佛自成傲骨的一支寒梅,整個人又仿佛是一隻化成了人形的純潔白天鵝。
他擡起頭來的時候,緊緻美麗的下颌線條顯露無疑,看起來更像是長頸的天鵝了。這會兒被工作間裡白色的燈光照着,更顯得他美麗如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