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夾突然感覺,這家夥簡直不像是濁塵環繞的人間能擁有的。不管是外形,還是心,都是稀世珍品。連帶着聲音都像是飄渺的仙樂一般萦繞在他的腦海中,盤旋着,讓他對歐陽産生了一些不一樣的想法,之前無理由生出來的冰矛也啪嗒、啪嗒連續融化成了軟水。
他開始放下由陌生帶來的盲目偏見,開始正視這個人了,畢竟一個不可信的人是不會輕易就将身上所有的錢借給一個陌生人的。他似乎知道歐陽在人群中口碑這麼好的原因了。
“四渡赤水出奇兵,其中最重要的訣竅之一就是團結。這裡,”歐陽沒有察覺到耳夾被自己驚豔了的目光,他敲了敲身旁的簡易桌,桌子被他瘦而有力的指敲擊着發出咚咚的聲響,“就是一座和烏蒙山一樣險惡,還沒有被人力開發的大山,而我們所有這些艱苦掙紮着的主播就是在大雨天、雪地裡、沼澤中咬着牙艱難前行的紅軍,我們要長征,去到充滿希望和陽光的彼岸。”
他收回視線轉而看着耳夾,眸光依舊笑盈盈的,剛才語氣中的堅定被毫無痕迹又一絲不落的斂了起來,全部化成了舌根下面最柔和磅礴,如陽光,如海洋般的力量,“所以我們要團結,我就算沒辦法說服别人,還能從自己開始做起。你說對吧,我的家人?”
家人?耳夾聽得怔住了,沒想到歐陽會這麼想。歐陽輕輕一笑,他的鼻息溫熱,神色變得更加柔軟,“所以我怎麼能眼睜睜看着新的家人陷入困難中卻不出手幫忙呢?看着一個人墜入泥濘,即将被困難吞噬,卻冷眼旁觀,袖手嬉風,我覺得那些都不是人,而是畜牲。”
“不管你是不是騙子,我要是害怕了,退縮了,萬一你真的需要幫助該怎麼辦?你又要向誰求助?如果有的話,你的麻煩早就應該被解決了吧?”
耳夾被他說得臉色通紅一片,而歐陽還在繼續:“而且換句話說,有時候,我們多對周圍的人關心一點,可能就會像一雙柔軟的手,及時拉住他走向深淵的腳。”
“我喜歡聽廣播故事,有不少人因為看破了人性惡劣的一面,對世界和人類感到絕望,試圖毀滅這一切的時候,卻在邪念迸發的前一秒,有一個善良的人出現及時拉住救下了他們,從此那群行走在危險邊緣的人重新回到了陽光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做回了好人。”
“善良的力量就是這麼強大,人類的潛力就是這麼無窮……而又偉大。”他看着耳夾,目光中接着又生出了未完全脫去的稚氣和含着真誠的疑惑,“所以我一直不理解那些保護了自己之後明明有餘力,卻依舊冷漠旁觀别人痛苦的人,多救一個人,不好嗎?世界和諧,不好嗎?”
他的疑惑把耳夾飄忽的大腦扯回了現實,耳夾冷靜下來,目光冷漠清明,頗有些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意思,他看着歐陽,“你太理想化了,這樣子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你覺得人性本善,我從小的經曆卻告訴我人性本惡,我們都是野獸,隻不過披了一張人皮。”
他的話讓歐陽的眼眸閃了閃,這個陽光般炙熱純烈的大男孩似乎有些受傷。耳夾舉起手機,上面還顯示着剛才歐陽的轉賬記錄,他晃了晃手機說道:“你能夠說得這麼坦然,絕對是有物質财富奠基的原因在。我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你……”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話說了出來:“你的這些所謂理念聽起來很美好,其實很輕浮,是一種泡沫,崩壞的時候會造成可怕的災難。生活不是詩篇,我們不能完全貫徹着理想主義活,丢掉武器去靠近野狼那是找死,人就是野狼。”
歐陽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耳夾卻沒有給他機會,他緊接着說道:“要是家裡沒錢,沒有厚實的物質基礎撐腰,作為你胡鬧的退路,我不信你還能這麼大方的借給我錢,還能說出這些過分理想主義的話。”
耳夾說這些話的時候,神色和語氣冷漠至極,過去的生活像無數把刀,殘忍的淩遲處死了他心裡的童話。對于一個靈魂中的美好已經陣亡的人來說,和諧友愛和所謂的人性“善良”不過全是滑稽的笑話,反正他左迩遐是不可能,也沒辦法輕易相信的。
“沒有錢,我不信你還能這麼天真,還能繼續保持現在這種傻兮兮,未經世事的‘善良’。最起碼現在你被我這個‘不知好歹’的人攻擊了都不知道還口。”
“你一直生活在繭裡,看過繭外面這個真正的世界嗎?”耳夾的眼眸再次沉下來,如果說剛才他是故意演出來那副鬼模樣吓唬并試探歐陽的,那麼這一次他就是純本色釋放,“這裡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