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英怕自己越說越亂,迅速吃完飯趕緊撤。嘴裡還嚼着飯粒子呢,人已經沖出門外。春天的夜風格外侵人,顧清英心說不好,這下一定會感冒,果然當天半夜就發了高燒。她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顧鴻筝的關懷,她幫着自己測溫度、貼退燒貼、按時端水喂藥。顧清英感覺自己還說了夢話:“把退燒貼給我換成錢,厚厚的一沓錢,放在我的腦門兒上。快!把一沓厚厚的錢放在我的腦門上,人民币、美元、歐元,什麼值錢就放什麼,金山也行。”
也真是難為顧鴻筝了。她第二天就奔向遠方開始實現夢想的第一步,可是前一晚卻沒有得到充足的睡眠。人在的時候,不覺得什麼;人不在身邊的時候,還怪想她的。她現在在幹嘛呢?是在偷師學藝,還是一碗面接着一碗面下肚,會不會吃吐呢?
“不好吃嗎?”茅珠看顧清英一直在盯着飯發愣,輕輕問道。
顧清英隻是單純的沒有好胃口,而不是真正地愣神。在聽到茅珠的問詢時,她立即做出了回應,笑道:“沒胃口。”
茅珠輕輕笑問:“找工作順利嗎?”
相處這麼久,遮遮掩掩也沒什麼意思了,有些事索性一吐為快,還能纾解自己内心的愁悶。
顧清英眨巴眨巴眼睛:“你說呢?”
茅珠笑道:“我說了廢話——要是順利的話,你今天也不會陪我坐在這兒。”
顧清英歎氣道:“或許我以後就是無業遊民了。怎麼找?招聘網站上的信息都看遍了,還要怎麼找?上面的招聘信息,我都能背出來了,可是人家連個回應都沒有。想去的隻是奢望,不想去的也是石沉大海。有些工作是真的做不來,有些工作是高不可攀。其實我才三十六歲,不應該這麼早就被淘汰呀?”
茅珠捂着嘴笑着:“我跟你說啊,我們公司二十六歲就嫌棄老了,招聘信息上總是寫着不限年齡,現實中又是另一套詞了。來面試的人,第一件事就是出示身份證。幹嘛?驗證年齡信息啊!超過二十六歲就是‘老年人’了,不嫩了,随便找個理由讓你打道回府。我們這種‘元老’級的員工,在領導的眼裡早就不順眼了,他們不會主動提出讓你走的話,但會天天想辦法擠兌你。想留下?就看你的臉皮厚不厚了。”
顧清英問:“那你的臉皮厚不厚啊?”說完,她看着茅珠的臉笑。
茅珠點着自己的臉,笑着回答:“肯定是厚啦!不然怎麼待得下去?”她又歎了口氣,“所以啊,我得想辦法自救。目前而言,考公考編,對我來說是最好的捷徑了,但也算是背水一戰。考上了,皆大歡喜;考不上,我就得自讨苦吃了。”
顧清英說:“不管怎麼說,你都考了十年了,論資排輩,怎麼也得輪到你了。”
茅珠笑道:“這樣的安慰話,似乎不太受聽呢。”
顧清英說:“你管這話好不好聽呢,隻要結果是好的就行呗。甜言蜜語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又不能當水喝。做人呐,還是得實際一點,物質上可不能虧待了自己。沒工作沒錢,就是沒做人底氣。我現在真是理解我媽說的,不怕掙得少,就怕沒得掙。”
吃完飯,茅珠馬不停蹄地趕回去上班。她的工作全由她一人說得算。她不在,影響不了公司的運作;她在,也左右不了工作的進程。公司需要的是這個職位,而不是她這個人。誰做都一樣。
上班一天八小時,真正用于工作上的時間又有幾個小時?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實行彈性工作制,隻要将工作有效完成就可以了,為什麼一定要将人圈在這裡呢?
茅珠一邊在鍵盤上噼裡啪啦,一邊瞎琢磨。這些領導該不會是牧羊犬轉世吧?怎麼就這麼喜歡把人圈養起來呢?一個一個辦公位真像一個一個棚廄,裡面關着一個一個牛和馬。領導究竟有沒有思考過一個問題,員工在公司呆的時間越長,摸魚的方式也會越多。那些水電不要錢嗎?
公司的前台每天下班前都要順一點辦公文具,有時是一沓打印紙,有時是幾支中性筆,有時是一兩個小夾子;業務員每天臨走前要帶走幾瓶可飲用礦泉水,有時是從洗手間裝走一大桶自來水;文員需要負責辦公室衛生,自然在下班時要拿點兒塑料袋之類的衛生工具。茅珠也拿,帶本工作記錄本回家,給孩子當驗算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