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钗猶豫了一會,離開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十分好奇的樣子。
沒了打擾,陸凝回想着步驟,将熟透的梅子蒸爛去核,加鹽和紫蘇幹,混着姜絲甘草,然後在日頭底下曬至紅黑色,便收了起來。
又将楊梅濾汁,慢火熬煮封存,她加了些蜂蜜,聞起來十分香甜。
上山時摘的果子很多,陸凝想起自己從風物志上看見的方子,疑心自己竟然記得如此清楚,她照着方子做了許多種釀飲出來,一一擺在桌案上,隻忙到傍晚,才垂着腰起身。
阿钗這個時候進來,看見架子上整整齊齊擺着幾個大罐子,好奇地伸手打開看看,一時被罐子裡面各種紅紅綠綠泛着酸甜味道的果醬給吸引住了。
“來,小姐給你倒杯楊梅的,你嘗嘗”
阿钗小口抿了一口,目光亮起來:“酸酸甜甜,很好喝啊”
陸凝拿了兩罐用繩子綁了吊進井裡:“暑熱的時候喝一些十分解渴,現在中午日頭還不小,明天你可以試試”
阿钗趴在井邊往裡看:“想來一定十分解暑”
小威和小荷常趁着範大娘上山時溜過來,看見阿钗從井裡提了罐子出來,問:“阿钗姐姐,這罐子裡面是什麼?”
阿钗神秘兮兮地,一人到了一杯出來,道:“解暑的釀飲,嘗嘗看?”
倆小孩一人捧着一杯,小心地在嘴邊抿了抿,眼睛一涼,然後一飲而盡:“好甜呀”
三人湊到一起捧着釀飲小口小口喝,一臉滿足。
陸宅成了兩個孩子的好去處,一來二往間,兩家關系倒是越發好起來。
沒過多久,族裡住在祠堂的蘭婆來了,這真是稀客。陸凝從來隻聽過族中的蘭婆住在祠堂,鮮少出過門,除非族長有事情囑托給她,今日不知為何突然上門了?
陸凝沏了茶端過去,雖是小孩子,但她自小察言觀色,言行已同大人無異,她問:“蘭婆今日突然來,是有什麼事和凝兒說?”
那蘭婆年紀大了,但腿腳麻利精神抖擻,絲毫不見老年氣,她先是瞧了一眼打理幹淨雅緻的院落,然後嘗了嘗那茶,半天才道:“你回來族中已有些時日了吧”
陸凝算了算:“差不過将将兩月了”
蘭婆粗啞的嗓子說道:“兩月也差不多能認得一些族中人了,看你住的妥帖,想必也能适應這裡的生活?”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難道如今想起來關心自己一番?陸凝回道:“能适應的,隻是凝兒年紀小,家中又無長輩操持,所以還不曾和族中叔伯有過多來往”
蘭婆沉聲道:“既然回來了,往後有機會需得好好拜見拜見,即便沒有長輩,也不可這般不懂規矩。不過你确實年紀尚小,此事也不急于一時。我今日來,倒是有另一事要交代你”
陸凝:“蘭婆請說”
她話音一轉,問道:“今日怎不見兩個小娃娃來你這兒?”
阿钗在一旁解釋:“範大娘今日在家,故而就沒來”
豈料蘭婆突然變了臉色,看向阿钗,道:“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她突然發作,倒讓陸凝有些不知所措,她怔了怔,示意阿钗自去忙着,道:“阿钗在我身邊随意慣了,蘭婆不要和她計較,畢竟還是個孩子”
蘭婆哼了聲,道:“就是你如此放縱,所以身旁人才這麼不知深淺。還有那個範家的,說是和族中叔伯來往的少,但我瞧着你倒和那範家關系不錯”
這就稀奇了,陸凝心道,她自來到這裡,族中人雖明面上道她是京中那家回來的人,面上客氣着,但說到底隻當她是個沒有長輩管教的野丫頭,有些鄙薄看輕。誰也不會刻意和她一個孩子打交道,有時看見她和阿钗兩個人小小的個子費力打理外面的園子,也不曾上前問上一句,端的是态度冷漠,如今蘭婆這意思,是責怪自己不懂禮數?
她道:“範大娘平日幫我良多,所以就和她來往就難免多了些”
蘭婆嘴巴往下一拉,不滿道:“你這是在責怪族中對你照顧不周?”
陸凝忙說:“凝兒并無此意”
蘭婆就道:“範大娘并非我族中人,不過是個外來戶,我今日來就是同你說一聲,你剛回族裡,許多事情不曉得,往後少和那姓範的外姓人來往,不然日後惹了麻煩,縱是你年紀尚小不懂事,也難免被罰”
陸凝一知半解地聽着,那蘭婆把話說完,拄着拐杖就外走,阿钗慫着腦袋去送人,沒敢再說一句話。
回來後,阿钗嘟着嘴不滿地問:“為什麼不讓我們和範大娘來往?難不成他們有什麼過節不成?可關我們什麼事”
陸凝也不清楚,但每人心中自有一把秤杆,是非好壞全在自己,于是說道:“無妨,往後該怎樣還是怎樣”
“可若是他們來找麻煩了怎麼辦?”
陸凝攤在椅子上,頗有些無所謂:“他們還能把我們兩個孩子打殺了不成。好了,把楊梅汁拿出來,我要敗敗火了”
阿钗邊回頭邊說:“今日也不熱啊”
陸凝聲音悠長:“暑熱要降,心火也須敗一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