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清醒隻維持了片刻,下一秒,蒲宵月就徹底忘記了自己剛才看見了什麼,轉而狂熱地看向地面上的鏡中伥。
剛才的謹慎與打量徹底消失,狂熱的欲望上湧,所有的理智在此刻都化為烏有,隻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她要這面鏡子,她要無面佛,她要無上的力量。
雲知想要毀掉鏡中伥和無面佛,她不允許。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此刻陷入了癫狂,不知是誰打出了第一道靈力,直沖着雲知而去。
這道靈力就如同戰争的号角一般,在雲知錯愕地躲開的同時,無數道靈力紛紛向他打來。
“你們在做什麼?”雲知不解。
這些攻擊當然傷不到他,隻是打斷了無面佛的一根手指,他縱身躍到了無面佛的肩頭好避開紛至沓來的攻擊,與那隻眼睛幾乎近在咫尺。
雲知完全沒有回頭,他驚訝地看到下方本應該昏迷的宋汝洋站了起來,抱着鏡中伥狼狽逃竄到無面佛背面的同時,擡頭對他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
“雲知,你看到了嗎?他們都在攻擊你。”
雲知側身躲開另一道靈力——他是來救人的,不能出手傷人,隻能躲。
蒲宵月已經重新從袖中掏出了陣盤,注入靈力就朝他甩來,目眦欲裂恨不得當場至他于死地,根本沒有昨日的冷靜與野心。
雲知用秋霜劍直接砍斷了困陣,還沒弄清楚到底怎麼了,隻以為是自己沒解釋清楚:
“攻擊我做什麼?是宋汝洋和無面佛想要取你們的性命。”
“我才不會死!!死的是這群新弟子!”有人憤怒地尖叫,“隻要他們死了,我們的修為就能精進,你為什麼要打斷!!”
這是一個早早來守着的弟子,他本就因為雲知突然出現打斷祭祀很不爽,此時内心的憤怒被無限放大,竟然是直接喊破了音。
“鏡仙……這是我們的鏡仙,鏡子呢??鏡子呢???”
有人後知後覺地發現鏡中伥和宋汝洋都消失了,更是怒不可遏,對着雲知歇斯底裡:
“你運氣好,你被濟川仙君撿走,憑什麼要來審判我們的修煉方式??弱者就應該死,你為何一定要多管閑事!?!”
“……可是你們對我來說也是弱者,我沒覺得你們該死。”雲知試圖解釋,“這樣下去你們誰都會死,這樣是——”
“咚——”
雲知的話頓住了。
他又聽見木魚敲擊的聲音,與宋汝洋嘲笑的話一起傳入腦海。
“瞧瞧,你僞裝人類僞裝得多拙劣,就算拼了命想做善人又如何?歸根到底也依然是怪物。”
“睜眼看看啊,沒有人把你當恩人,在他們的眼裡,你就是怪物。”
“怪物終究是怪物,人皮再漂亮又如何?”
雲知緩慢地低眸。
理智告訴他,對方是在挑釁他,他不應該往心裡去,但是這字句就像是纖細的導火索,看似不起眼,卻直接挑開了他這些時日裡深埋在心底的最害怕的事。
反複壓抑,怎麼都無法抑制住的害怕。
惶然在蔓延。
……他不是,他沒有。
他已經在努力學着做人了。
佛像下,衆人怒目而視,一道靈力又打了過來,雲知沒躲。
感知期的靈力傷不到他,隻像是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一拳,雲知微微後退一步。
他的腦子有點嗡鳴,幾乎聽不清周圍的聲音了。
“我不是……我做的應該挺好的。”雲知小聲道,神色越來越茫然。
他微微晃了晃頭,本意是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卻在側頭的那一瞬間對上了一隻巨大的眼睛。
——如同被敲了當頭一棒,眼前徹底模糊。
排山倒海的耳鳴雜音之中,雲知終于想起很多年之前的事。
前世,他五歲,入門時跟着大家一起跪在巨大的佛像下。
尚是人類幼崽的身體,登天梯時又救了不少人,雲知當時已經犯困了,跪着的時候頭一點一點的。
就在他快要睡過去的時候,他分明看見,地上蠕動着出現了一隻眼睛。
扭曲的、如同深淵的。
那隻眼睛問他:
【你最想要什麼?】
力量嗎?不需要。
财富?他更不用。
權利?美人?這對他一個怪物來說有什麼用?
他周圍的人依然漸漸被無面佛帶走思緒,隻有他一人仍在茫然地和無面佛的眼睛面對面。
能勾出人心底的欲望并無限放大的怪物,對無欲無求的怪物幼崽無計可施。
直到那一刻——
仙鶴振翅,白衣仙人落于他的眼前,雲知被他牽起了手。
好喜歡仙君。
當時的雲知那樣想。
想和仙君一直在一起,一直做仙君的徒弟……唔,那就要好好當人類了。
無面佛在那一刻捕捉到了雲知幾乎算不上的欲望的微小願望。
雲知沒想到、江予淮更沒有想到,本不會對雲知造成任何本質上的威脅的無面佛居然會在那一刻乘虛而入。
【要當人類。】
【要被江予淮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