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雲知的執念，也是被無面佛所利用的唯一欲望。

這一世的無面佛本是沒有察覺到自己曾對雲知下過這樣的暗示的，但奈何雲知對江予淮的在乎實在是過于明顯，它也就隻是試探了一下，便發現自己似乎早就對雲知下過手。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但不妨礙無面佛欣喜若狂地利用這個送上門來的把柄。

它可是——始終很讨厭雲知這樣沒禮貌的家夥。

【看啊，你始終當不了人類，你根本不理解人。】

【他們恨你，江予淮也會恨你，你是怪物，你一旦暴露，隻會被江予淮憎惡。】

【你怎麼可能會被江予淮喜歡呢？】

與前世如出一轍的惶恐，以及莫大的委屈湧上心頭，雲知隻覺得眼前一團白霧，似乎又回到了最昏暗的那些天裡。

師尊隻哭，師尊不愛他，師尊眼睜睜地看着他被太虛門的怪物們殺死。

被刺穿心髒……真的好痛啊。

雲知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便如此從無面佛上掉了下來。

他跌落在地上，眼前還是空白的，隻能聽見似乎有人圍上來，好像又有靈力打在自己的身上。

話好像到了他的耳邊，又好像扭曲了。

“你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懂我們？”

【你這種怪物怎麼可能成為人？】

“把鏡中伥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

【你就是和鏡中伥一樣的怪物。】

“為什麼濟川仙君收的不是我？憑什麼隻有你這麼好運？？”

【江予淮怎麼可能喜歡你。】

雲知下意識地顯出觸手保護住自己。

在觸手顯現的時候，他又聽見身旁的驚叫聲，好像是有人在問他到底是什麼。

“我是什麼……？”

雲知也不知道。

好難過，心髒好痛，他好像真的搞砸了。

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顯出原型的，文華道長還沒有解決，人也沒有救完……但是，好難過啊。

他好想要師尊的喜歡，他也不想這樣似人非人的，但他又沒有僞裝好人類，他又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了。

他好麻煩，他對不起師尊，他要是沒遇到江予淮就好了，要是早點死掉就好了，隻要他死了江予淮就不會知道他是怪物了……為什麼當時不走呢？好想走好想走好想走好想走。

觸手牢牢地包裹住本體，替本體擋住了外界的一切傷害。

雲知在原地縮成了一團小球，茫然的雙目之中，一滴眼淚滾落了下來。

.

宋汝洋在無面佛的背後咋舌：“他到底聽見了什麼？”

他隻知道雲知有弱點被鏡中伥把握了，鏡中伥讓他把雲知在祭祀時引到無面佛。

宋汝洋對此半信半疑，本是準備見勢不妙就跑的，但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隻是按照鏡中伥的吩咐說了幾句話而已，雲知居然就直接愣在了原地。

對方就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不斷後退着，直到跌下無面佛，被衆人打在身上也沒有任何反應。

隻是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喃喃着什麼“對不起”“為什麼”，最後蜷縮在了一起，露出了可怖的觸手。

……被無面佛蠱惑了？

不對啊，被無面佛蠱惑的人都是瘋狂地攻擊旁人的，哪有像雲知這樣……即使顯出來可怕的本體，也隻是把自己裹住自保的？

宋汝洋正津津有味地看戲，看衆人如同圍攻一般将雲知圍在原地，想着自己該什麼時候出去做黃雀。

就在這時，他聽見一聲清脆的鶴鳴，接着便是一道破空之聲。

“啊——！”

圍在雲知身邊的人被莫名的力量炸開，跌坐在地上，終于露出了一片空地。

白鶴剛收攏起翅膀，墨發仙人神色很冷，甚至帶上了幾分怒意，下鶴淩空來到了人群正中。

在他面前的是一團白色的觸手，正扭曲地纏繞在一起，觸手已經徹底蔫了，連倒刺都是軟下來的。

其實這應該是很恐怖的畫面，但江予淮伸手就去撥雲知的觸手，臉上還是怒色，說出的話卻是溫溫柔柔哄人的語氣：

“知知，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這樣，是因為覺得自己沒做好嗎？”

“你出來讓師尊看看，你做的很好了，隻是有一點太直接……”

江予淮的聲音頓住了。

他看見觸手層層散開，露出了抱着膝蓋縮成一團的雲知。

雲知的眼圈兒徹底紅了，下巴上還挂着淚珠，頭發淩亂，那雙灰白色的眸就像是罩着一層霧氣似的，好像根本沒看見他。

心魔——

江予淮還沒來得及警惕，就見雲知笑了。

是帶着眼淚，近乎絕望的那種凄慘的笑。

“師尊……”

一根幼小的、還沒來得及長出倒刺的觸手被雲知很乖地送到江予淮手上。

這是他能找出來的最無害最好看的一根觸手了。

遠處似乎是文華道長等人趕來的動靜，雲知哽咽着，胡亂擦了擦眼淚，對他笑得很難看：

“師尊，我也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