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玄成忙握住趙氏的手,安撫道:“慮事自然要往最壞裡想,我回來可不是為了吓你和孩子們的,隻是既已聽得傳言,最好做些準備。”
趙氏眼神仍是不定,隻順着韋玄成的話問:“什麼準備?”
“第一點是糧食,那些陳糧暫時不要賣了,我安排人将魯縣糧倉的糧食運回來,你在家裡存一些,再存一部分到新聚去。第二,看好門戶,夜間注意巡邏。我給二娘選的人過幾日就能到家,他們武藝不錯,加上許靖,可以組織家僮學些武藝。第三,采購藥材……”
随着韋玄成将要做的事一一說明,趙氏的慌亂被逐漸抹平:“好,我記下了。”
韋玄成拍拍趙氏的手:“别怕,有我在呢。”
趙氏有些赧然,卻沒有把手抽回來,隻輕咳一聲,看向三個或望天或看地的孩子:“你們三個最近要乖一些,特别是四郎和五郎,以後放學要直接回家,可不能到處亂跑,知道嗎?”
韋元茹的心情有些複雜,她想起了還關在柴房的周大亮和曹九,前幾天曹氏偷偷托人來求她,她還有幾分不忍,現在想到那些黴掉的糧食,韋元茹可惜的同時也真是厭惡透了周曹二人的行徑——若是真的亂起來,那些糧食不知道能保多少人不餓肚子。
暫時丢開那些思慮,韋元茹很快應道:“阿母,我能給你幫忙,你不要太勞累。”
韋世然對“造反”沒什麼概念,盡管聽了許多,仍然搞不懂這事到底有多嚴重。
韋玄成察覺到大兒子的茫然,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二兒子,緩和了顔色,問道:“我說的話,你們可聽懂了?”
韋玄成與兩個兒子的關系一向很好,韋世然見韋玄成問了,便将自己的疑惑一一問出來:“阿翁,皇帝若不是先帝親生的,他怎麼能當皇帝呢?為什麼兩位王要說皇帝不是先帝親子,他們不是兄弟嗎?”
韋玄成沒有直接回答,目光轉向韋仁:“五郎呢,可是聽懂了?”
韋仁并不掩飾,點頭後直接給韋世然解疑:“阿翁的意思是說,先帝把家業留給了小兒子,他的大兒子們不樂意,想把家業搶回來,然後就散播謠言說皇帝不是先帝的兒子。如果大家相信這話,那皇帝就不能再當皇帝,大兒子們就可以自己去當皇帝了。”
韋世然震驚:“兄長可以搶弟弟的東西嗎?!”
韋仁立馬搖頭:“當然不可以!你要搶我東西,你就是壞蛋!你是壞蛋的話,阿翁阿母大姊和我就不喜歡你了!”說完,韋仁還舉例說明,“他們散播謠言想搶幼弟的東西,就不是好兄長,所以先帝才不把皇位給他們。如果他們是好人,關愛弟弟,先帝肯定就把皇位給他們了。”
韋世然完全沒察覺韋仁這話的邏輯問題,隻覺韋仁說得很有道理,兩隻小手一拍,發出脆響:“原來是這樣。但他們搶東西與我們有什麼關系?”
“大兄,你想一想,如果秦甯雙和孫賞都想坐到能看到木蘭的那個坐席,雙方互不相讓,在課室裡打架,會怎麼樣?”
韋世然想象那個場景:“會把課室弄得很亂。”事後還會被先生罰寫字。
“如果我們靠他們很近,會不會被他們不小心打到?”
“可能吧,離他們遠些就好了。”
韋仁沒想到自家大兄和秦甯雙的兄弟情如此塑料,有些驚訝:“你都不幫秦甯雙的嗎?”
“我打不過孫賞啊。”韋世然理所當然地說,撓撓臉,補充道,“呃……如果秦甯雙被打得很慘,我還是要幫他的。”
韋仁有些懷疑,不過還是說:“你和秦甯雙是好朋友,哪怕你不打算幫他一起打孫賞,但你站的隻要離秦甯雙近一些,孫賞是不是會想,你準備幫秦甯雙一起打他?”
韋世然想了想,肯定地點點頭:“會。”
韋仁兩隻小手一拍複一攤:“課室是整個天下,皇帝和二王是搶坐席的人,我們就是倒黴地站在他們周圍的人,為了不被誤傷,所以要提前做好準備。”
“原來是這樣。”韋世然明白了,忍不住抱怨,“真是的,好好坐在先生給我們安排好的位置上不好嗎?先生都說,我們能來上學已經比其他人幸運了。”
韋仁提醒:“大兄,我是打比方,搶東西的是先帝的兒子們,不是秦甯雙和孫賞。”
“我知道,我就是覺得,他們都是王了還不滿足,太貪心了。”
韋仁很贊同:“貪心的人沒有好下場。”
圍觀兄弟二人的趙氏十分驕傲于大兒子的胸襟和小兒子的聰慧。
韋元茹則感歎,開竅晚是不是就比開竅早的人聰明?看看家裡的兩個弟弟,韋元茹總懷疑,若是哪一天五郎把四郎賣了,四郎還得幫五郎數錢呐。
韋玄成則有些無奈,如今看,身為次子的韋仁的資質要優于身為長子的韋世然,聯想到傳言一事,韋玄成也不免憂慮,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會不會也因為這點兒家業反目。想至此,韋玄成更加期盼妻子這次一定要生個閨女!
輕咳一聲,按捺下這些胡思亂想,韋玄成說起眼前的事:“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總之,這些話在家裡說說就罷了,不許到外面說,以後若有其他人當着你們的面議論此事,你們隻當聽不懂,不要插言。”
韋世然很懂事地點點頭:“我每天和五郎一起回來。”韋世然看看韋仁,想到一事,直接幫韋仁問道,“五郎還要幫戚先生種地嗎?”
韋仁也沒經曆過這種事,不好衡量事情到底有多嚴重,便也看向韋玄成。
“去吧。”韋玄成看着韋世然和韋仁,聲音平和,“該怎樣生活還怎樣生活,讓你們聽這些是告訴你們以後行事要更加謹慎,不是讓你們畏首畏尾的。”
韋世然和韋仁恭身應是。
韋元茹這時開口,問道:“阿翁,這事是不是也要告知親族?”
“自然,已經派人去通知了,我一會兒就要去你們二伯公那裡。”見韋元茹欲言又止的樣子,韋玄成不免感慨,生閨女也有不好的地方——女生外向啊,韋玄成的語氣不免酸溜溜的,“放心吧,李家的消息比我靈通,這事最早還是你李伯父派李四郎與我說的。”
韋元茹登時鬧了個大紅臉。
韋玄成見狀哈哈大笑。
沒見誰家做阿翁的會這樣調侃女兒,趙氏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又有些可惜地想:阿郎剛剛那沉穩有度的樣子多有魅力啊,結果這才多一會兒又變回原形了,就不能多保持一會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