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仁已經把米飯往嘴裡扒的時候,韋世然還在好奇這新鮮的吃食:“阿翁,這是什麼?也是飯嗎?”
“這是稻米,種這個需要很多水,南面比較多,北面也有,不過基本都在司隸地區。”驺縣附近也不是沒有水,但水利做得不好,也沒人願意冒險種些外地的品種。
韋元茹嘗過大米飯,覺得還不錯,便看向趙氏:“阿母,今年家裡要種這個嗎?”韋元茹已經開始管理親母喬氏的産業,對每年種植的莊稼品類也是了解的,今年的種子可是已經發下去了。
趙氏也是頭疼,韋玄成機緣巧合買到一批稻米,也沒提前與她說,就算要種,也不知道田僮和佃戶裡有沒有會種的。而且,家裡才損失了一糧倉的糧食,趙氏不是很想冒險,但看看埋頭苦吃的二兒子,又有些猶豫。
趙氏試探地問韋仁:“五郎,你喜歡這稻米?”
韋仁重重點頭:“我覺得這個比粟米飯和糜子飯都好吃,粟米熬粥比較好吃,糜子磨粉蒸糖糕比較好吃。”韋仁期待地看向趙氏,“阿母,咱們能每次休沐都吃一次嗎?”
哎呦,這亮晶晶的眼睛、這欣喜和期待的語氣,哪個當母親的頂得住呀?
前一刻還在想着二兒子這挑嘴的毛病是不是該改一改,後一刻,趙氏已經在心裡迅速算完了賬,側頭看向韋玄成:“你帶回來的稻米,留下五分之一給孩子們吃,其他的拿去種,若是和粟米差不多,足夠種20畝地。”
韋玄成想了想才說:“這稻米也是通過凡師兄得的,要怎麼種,還得問問他,我也在講堂找找看有沒有介紹稻米的農書,再讓人去田僮裡問問有沒有人種過。”
“也好,這事你上些心,别誤了農時。”
韋仁聽到這裡,加快咀嚼的速度,迅速将嘴裡的米飯咽下,揚聲與韋玄成和趙氏說:“阿翁阿母,我也想種,我自己種。”
韋玄成十分無語:“你種?你不上學了?”
“我在家裡種。”
隻聽說過在家裡種菜、種樹和種花的,誰會在家裡種糧食啊?
想起韋仁正在幫戚先生種菜,韋玄成忖度韋仁可能就是對種東西感興趣了,便問:“你打算怎麼種?你們院子裡可沒有地方給你種地。”
君子院雖然不小,但中間有個沙坑,總不能把沙坑填了給韋仁種東西。就算韋仁樂意……韋玄成看向韋世然:“四郎,你想要沙坑,還是菜地?”
韋世然夾着一撮米飯正要往嘴裡送,聞言,迅速放下筷子:“我要沙坑!”這沙坑還是韋仁給韋世然出得主意呢,韋世然喜歡角抵,但又怕疼,對這個沙坑簡直不要太喜愛,他還推薦給了其他小夥伴,可惜,其他幾家的長輩都不同意在家裡弄個沙坑出來。
韋元茹覺得,君子院裡有個沙土坑已經夠醜的了,若再弄出一片莊稼地,那也太奇怪了。韋元茹雖未見過種在地裡的稻米的樣子,但想想自家院子裡長了一片粟米,韋元茹就有扶額的沖動:“五郎,你若種一半不想種了,誰收拾院子?”
趙氏跟着勸:“你若想種東西,要不種些花吧?”
“我想想要種什麼。”全家人還來不及松口氣,韋仁又說,“我在盆裡種稻子,行嗎?”
韋玄成和趙氏對視一眼,都覺得韋仁有點兒胡鬧,沒聽說過在盆裡種莊稼的。不過,見韋仁着實想種,二人也沒再急着拒絕,反正也要問問凡願稻米到底怎麼種,到時讓韋仁跟着聽聽,若他聽完還執意要種,就讓他拿盆子種呗,種死了,他也就死心了。
于是,韋玄成應承道:“下次休沐,我請你凡師伯來家裡,讓他給你講講要怎麼種。”
韋仁不知道父母是等着他把莊稼種死呢,見韋玄成同意了,嘴甜道:“等我種出稻米,就給你們吃。”
因為有了期待,韋仁在休沐日拒絕韋世然去秦甯雙家玩兒的邀請,就圍着韋玄成和趙氏轉,一會兒說他要多少個大木桶,一會兒說他要多少泥土,把夫妻二人煩得不行,隻得一個安排人去找木匠給他打木桶,一個翻着韋仁那些難看的大字,指點他練字,才算讓韋仁閉上嘴。
過了休沐日,等韋玄成離家去了魯縣,韋仁又開始掰着手指頭盼望着韋玄成趕快把凡師伯帶回來。
韋仁本來以為要再等上五日呢,結果第四天的傍晚時,他正端着一竹編簸箕的草木灰往菜畦裡倒,韋玄成就來了學館接他和韋世然回家。
不僅韋仁和韋世然覺得奇怪,連戚先生都有些疑惑韋玄成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少翁這時回來,可是家中有事?”
“是有事要回來一趟。”韋玄成沒有避着韋仁和韋世然,聲音卻壓低了一些,“消息還沒有傳到這邊,聽說青州那邊,就連市井百姓也開始談論……”說到這裡,韋玄成的聲音幾不可聞,“有傳聞說當今皇帝非先帝親生子。”
戚先生震驚地張了張嘴,愣是沒發出聲音,半晌,才驚道:“怎麼可能?!”
韋玄成沒有說話,傳言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散播這種言論的人的目的。
戚先生緩了緩神,眉頭緊鎖,有些遲疑地問:“會不會亂起來?”
“暫時看不出來什麼,家翁也未寄來隻言片語,隻能暫且做些準備。”韋玄成将在魯縣得到的消息盡數講給戚先生後便拎着兩個小的回了家。
韋世然和韋仁旁聽了全程,韋世然感受到長輩們凝重的情緒,縱然懵懂,回家的路上也保持了沉默。
韋仁倒是聽懂了,卻也陷入了更深的迷茫,說現任皇帝不是前任皇帝親生的,這明顯是有人要造反啊,問題是,現在應該還沒到動亂年代吧?
韋仁通過各種信息,基本确認自己處于孝武皇帝之後的年代。且不論是不是有所謂的平行時空,韋仁對曆史上那個西漢的了解就是:高祖立國、文景之治,然後就是武帝,再之後就是王莽了。
從武帝到王莽這中間還有哪些皇帝,韋仁不甚明了,因為迷茫,韋仁也越發忐忑:總不會從此以後國家就會越來越亂吧?
韋仁越腦補,越傷心,突然來到這個連大米飯都是美食的時代已經夠郁悶的,再來個動亂年代,他真是要抑郁了。
韋玄成領着兩個蔫頭耷腦的兒子回到家,把趙氏和韋元茹都吓了一跳,二人還以為是韋世然和韋仁在學館裡犯了大錯,但想想,若真是這兩人犯錯,學館也應先通知家裡才是。
趙氏和韋元茹還疑惑着,韋玄成已經揮退家僮,這才與衆人将傳言的事又說了一遍。
在家人面前,韋玄成說得直白許多:“先帝共育有六子,尚存于世的還有燕王和廣陵王,這二人是同胞兄弟,再有就是皇帝。皇帝乃先帝幺子,據說尚未至幼學。”正所謂“主少國疑,百姓不信”,韋玄成也不明白先帝為何要立幼子,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無論這些言論是從哪裡傳出來的,無外乎是有人有所圖謀。”
“阿郎,你是說,那些謠言是燕王或者廣陵王散播的?”
“隻是一種猜測,也不排除是其他宗室,别忘了咱們這裡也有一位魯王呢。”韋玄成不認為魯王想當皇帝,畢竟魯王與皇帝的關系已經很遠了,怕就怕魯王會摻和進去,燕王的封地距離齊郡不近,現在那邊已經謠言漫天,而齊郡距離魯國可比齊郡距離燕國近多了,韋玄成着實擔憂。
趙氏平日剛強,但說到造反的事也不免心慌,趙氏撫着肚子喃喃:“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