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仁拿起自己平時上課用的竹簡,見沈決明站着不動,伸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蒲團,再次重複:“過來坐,我說,你幫我記筆記。”
韋仁會将每日學習的内容整理成筆記,可惜阿桂和毋憂都不會寫字,韋仁之前是找梅乘幫忙的,如今沈決明來了,韋仁自然不會再去麻煩梅乘。
兩個人的房間裡隻有一個人的聲音,卻沒有絲毫的違和感,若有人在外面聽,定不會覺得裡面的人是在自言自語,反倒像是一個人在給另外一個人講課。有時似乎是聽課的人沒有跟上進度,講課的人會重複講過的内容,那聲音盡管稚嫩,卻沒有絲毫急躁,反而透着一股帶有寬容意味的愉悅。
身在其中的沈決明恍惚以為自己重回到了啟蒙的年歲——那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兒也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給他講解,卻沒有眼前這個白白嫩嫩的娃娃說得清楚細緻。
韋仁伸手在沈決明眼前打了個不響的響指:“嘿,沈同學,回神了,這裡要用冒号。”這時候的文章是沒有标點符号的,大家學習文章前要先學句讀,不過每個人做注解時也會有自己的習慣,韋仁就把上輩子那一套标點拿過來用了。
沈決明沉默着拿起韋仁的筆刀,将剛剛寫下的“,”劃去,改成“:”,看一眼韋仁,示意他繼續,心中也不免喟歎,在青州時就聽人說韋家的現任家主是遠近聞名的大儒,沒想到其家中連才識字的孩童都懂得這許多。
韋仁沒有繼續,反而伸了個懶腰:“我也累了,先休息一會兒吧。”
韋仁起身走到門邊拉動繩子,不一會兒,聽到鈴铛聲音的阿桂走了進來:“五郎君有何事吩咐?”
“毋憂呢?”
阿桂頓了頓,回道:“我們之前都在湢室灑掃,他在打水,暫時騰不出手,五郎君有事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韋仁很懷疑,不過還是說了:“我餓了。”
果然,阿桂平靜的表情瞬間化為一灘苦水,咧着嘴,阿桂硬是擠出一抹笑容:“再有不到一個時辰就該用午食了,糖糕之類的……就算我去要,東廚那邊恐怕也不會給。”阿桂勸道,“五郎君,我給你拿些果幹來可好?”
韋仁和阿桂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好一會兒,知道阿桂打定主意不肯這時候給他拿點心,隻得應了:“行吧。對了,我大兄呢?”怎麼一去不複返了?
阿桂不着痕迹地瞄一眼靜立在書案旁的沈決明,與韋仁解釋:“兩刻鐘前,夫人和四郎君一起過來,聽見你們在讀書,夫人就帶着四郎君離開了。”
“知道了。”
等阿桂送來果幹,韋仁坐在矮榻上,抓了一把紅棗幹遞向沈決明:“給你吃。”說着,韋仁直接往沈決明手裡塞,沈決明隻得接了。
然後,韋仁就直勾勾地盯着沈決明,韋仁盯了許久,久到眼睛發幹必須眨眼緩和時,沈決明仍然僵立着不動。
韋仁便往自己嘴裡塞了一顆紅棗幹,一邊咀嚼,一邊繼續盯着沈決明。
可能是因為韋仁表現出了足夠的耐心,也可能是因為韋仁的眼神太有力量了,沈決明最終從手掌中撚起一顆棗幹放到嘴裡。棗幹被塞進嘴裡前,沈決明隐約聞到了一絲梨花香。
韋仁見沈決明吃了,問道:“好吃吧?裹了蜂蜜的。”
沈決明鼓着一邊的腮幫子,點了點頭。
韋仁磨搓手指,将指尖上的糖屑抹掉後,說道:“這次不算,以後,如廁後和吃東西前都要洗手,不然我就打你手闆。”
這次不僅耳朵,沈決明的臉也騰得一下子燒着了,嘴裡的棗幹似乎也變了味道,沈決明一時竟不知道要不要把嘴裡的棗幹吐出來。
韋仁大笑:“說笑的。不過,病從口入,我看你身體也不太好的樣子,一定要記得多洗手。”嗯,韋仁是不會承認他塞完棗子才想起衛生問題的。
說完,不等沈決明再有什麼反應,韋仁馬上轉移了話題:“阿母應該是同意讓你教我大兄角抵了,不知道我大兄想什麼時候找你玩兒……總之,休沐時不算,平日裡用完晚食後的半個時辰,你得來幫我做筆記。”
聽到韋仁開始說正事,沈決明的臉色好了一些,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韋仁想到沈決明一來就幫自己幹活兒,自己對他還沒什麼了解,就問:“沈決明,你有什麼需要我們注意或者避諱的地方沒有?”
沈決明面露不解,沒聽說過主人家需要避諱奴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