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仁不知道石大郎對他存在“陰影”,決心一定把他吩咐的事以最快的速度辦得妥妥貼貼,見石大郎事事清楚明白,便将稻種暫時放在一邊,開始收束思緒,想些課業方面的事情。
因為見不到真正的腥風血雨,學館裡的學生那顆被先帝和皇帝的八卦挑動的心已歸于平靜,戚先生順勢做了一次小測驗,不少人都被訓了。
坐在韋仁身邊的熊大寶倒是沒被訓,但他依然十分沮喪,因為他和韋仁最初聽的課程是一樣的,可不知不覺,韋仁就把他甩下一大截。
看着津津有味擺弄着算籌的韋仁,熊大寶特别不能理解:“韋仁,你怎麼這麼喜歡學習?”
等了半晌,沒等來韋仁的回應,熊大寶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韋仁,結果韋仁還是沒反應。
被同桌這樣忽視,熊大寶感覺自己受到雙重打擊,抿了抿唇,熊大寶深呼吸——吸得不是十分順暢,總之,經曆了一番心理建設,熊大寶再次伸出手指戳了戳韋仁的手臂,這次用了雙倍的力氣,音量也提高許多:“韋仁!”
韋仁被熊大寶的叫聲吓了一跳,手一哆嗦,算籌掉到桌上,發出一聲輕響。韋仁唰地轉過腦袋,沒好氣地瞪着熊大寶:“幹嘛?”
“你怎麼這麼喜歡學習?”
韋仁被熊大寶問得納悶:“我是不讨厭學習,怎麼了?”
熊大寶心裡各種念頭很多,也很雜亂,最後,隻好把其中最明晰的想法講出來:“我覺得籌算好難,可你……你剛剛竟然在笑。”那語氣,仿佛韋仁在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一樣。
“我有笑嗎?”韋仁摸摸自己的臉。
熊大寶肯定點頭:“笑了!”
韋仁感覺十分複雜,擺弄算籌時他是很專注,但真心沒多高興。
韋仁不用、也不打算研究什麼高深的數學問題,但基礎的四則運算還是要掌握的。按理說,簡單的四則運算,韋仁用心算就能得出答案,但是,四位數以上的乘除法怎麼辦?
沒錯,有根筆、有墨、有竹簡,韋仁就能計算,但問題就出在工具上——竹簡不是似乎永遠也用不完的草稿紙,它是稀缺品!
有多稀缺呢?
縣城裡唯一一家販賣竹簡的鋪子屬于韋家二房,質量上乘,價格昂貴,絕不是韋仁這樣的小兒能禍禍的。韋仁平日使用的竹簡是要現做的,為了方便制作竹簡,韋家每一房都有自己的竹園,而阿桂和毋憂平時的工作之一就是把韋世然和韋仁練過字的竹簡刮幹淨,以便讓他們可以重複使用。
所以,韋仁必須學好算籌,能用算籌解決的問題就一定不要用到竹簡!
這樣的心路曆程,韋仁也不知道怎麼和熊大寶說,最終隻搖頭歎道:“你(一個富二代)不會懂我(這個窮鬼)的。”
熊大寶是不懂,所以他也沒再糾結韋仁為什麼能學得那麼高興,隻提出自己的請求:“你能教教我嗎?”
韋仁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不過我隻有午休時有時間。”
熊大寶眨巴眨巴圓溜溜的眼睛,他突然發現,除了第一天時,韋仁再也沒和他們一起玩兒過遊戲:“韋仁,你怎麼不和他們玩兒?”
“因為我懶。”懶得做出努力去融入一群小屁孩的圈子内。
熊大寶顯然誤解了韋仁的意思,隻以為韋仁就是懶得動,他還有些遺憾,大人似地感歎一句:“你和大黃可真像。”
韋仁心裡湧出不太好的預感,問道:“敢問大黃是哪位?”
“我養的狗,它一整天不是吃就是睡,最開始我還以為它病了,但它一直吃很多,我阿母說,能吃就是沒事。”
韋仁翻了個白眼:“但凡你這話是對另外一個人說的,你肯定會被揍。”
“為什麼?大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覺得,你也不差。”熊大寶很真誠。
“我謝謝你。”
熊大寶嘿嘿笑:“那說好了,以後午食後,你教我籌算,我給你帶好吃的。”
韋仁沒拒絕“束脩”,還規範了提問的時長:“每天給你兩刻鐘的提問時間。”午睡是一定不能耽誤的。
韋仁放學後幫戚先生架胡瓜支架時便與戚先生說了這件事,戚先生幾乎每天中午都會給韋仁開小竈,韋仁有事,自然要知會戚先生。
戚先生很喜歡學生們互相探讨學問,而且戚先生也已經發現韋仁不是很親近同窗,見他和熊大寶相處融洽,戚先生也為韋仁高興,鼓勵道:“你好好與熊大寶講,若哪裡有不明白的,隻管來問我。”
“好。”
韋仁與戚先生說他種水稻的事,戚先生也知道稻米,但不知道怎麼種,聽韋仁得吧得吧地給他講水稻種植的步驟,很是新奇。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作物是這樣種的。”戚先生提醒韋仁,“你不防把每日種植的情況都記下來,是種好了還是種壞了,總有個查尋的憑據。”
韋仁深覺有理,畢竟他的水稻種植知識除了凡願提供的竹簡就是上輩子看來的,再多的,他也沒地方查找,隻能自己摸索。韋仁誠心實意地與戚先生道謝:“謝謝先生指點,我會好好記下來的。”
韋仁之後又說了今天準備鋪基肥的事,還與戚先生推薦羊糞肥:“聽說很好用的。”種水稻不知道好不好,種花種菜都是極好的。
戚先生笑眯眯地應了,但完全不打算照着做,多臭啊!
戚先生提醒韋仁:“我讀《富國》時也看到過‘多糞肥田’的說法,不過凡事過猶不及,我雖不大通農事,也聽說過,若用量不當,恐會燒壞莊稼,也易生蟲,莊稼地産量反而下降。”
至于到底多少算多,韋仁和戚先生還讨論了一番,二人半斤八兩,都不能十分肯定。不過,韋仁也不太在意,廄肥畢竟不是化肥,多點兒少點兒影響應該不會很大。
直到韋仁看到擺在自己院子裡的那一筐被蠅蟲包圍着、散發出可疑味道的羊糞時才隐隐察覺,雖然他和戚先生聊得很順暢,但兩個人似乎說得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