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秋已經明白,是誰給楚雲空下的藥了。
他苦笑道:“宮裡所有太監高手都出動了。師娘說得對,是我太疏于練功。”
說到這他又望向楚雲空,目光變得有些難過,“陛下這麼做,就是不想王爺來陪我送死。王爺又是何必?”
“本王不會讓你死。”楚雲空道。
忽然,楚雲空又問,“隻有宮裡的太監嗎?”
喻秋此時已經挪動到了楚雲空身下,用肩膀抵住了楚雲空手臂上的傷口。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又發現了楚雲空後背上的刀傷。
“這樣不行。”喻秋道,“王爺,我要用你身上的鐵鍊割斷麻繩,幫你止血。”
喻秋說完,努力坐起身子,跟楚雲空背靠着背,讓綁手的麻繩靠近楚雲空綁手的鐵鍊。
楚雲空捉住了喻秋的手,輕聲道:“我來。”
因為楚雲空每次動作都會牽動鐵鍊,發出聲響,豬心韓聽到動靜,在門外罵罵咧咧“啐”了一聲。
茅屋門忽然被推開,喻秋感受到屋外的月光灑進了房間。可就在同一瞬間,楚雲空忽然欺身壓下,堵住了他的唇。
豬心韓原本沒看清屋内到底發生了什麼,直到窸窸窣窣的吻聲傳入耳中,他先是愣了下,而後尖長的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來。他關門退出了屋子。
張椿着急跑來問他:“不許再私自動手!本來就是腦袋别在褲腰上的買賣,裡頭的人身上每多一個傷口,咱們就離閻王爺更近一點!”但看見豬心韓遲遲壓不下去的嘴角,他怒問,“你笑什麼?”
豬心韓轉臉看向張椿,表情□□而又充滿挑釁,道:“賤坯子走到哪都發騷,鬼門關上誰也撿不着個全乎的吃了。”
張椿皺起眉,仔細聽屋内的動靜,忽然明白了豬心韓話裡的意思,拳頭不覺也握緊了。
他早該看出,喻秋已經跟安王爺暗通款曲,隻剩最後一夜,這兩人竟還在抓緊時間耳鬓厮磨。
他冷笑一聲:“好啊。好啊。好一對苦命鴛鴦。”
屋内。
喻秋被楚雲空突如其來猛烈的吻壓得渾身戰栗,很快就喘不上氣來,但沒多久他便發覺,楚雲空還在磨他的繩子。
他眼眶睜大,盯着楚雲空,然而楚雲空已經閉上了眼,磨繩子磨得很用力,吻他卻吻得更用力,就好像吻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打掩護,而隻是發洩心中的不滿。
喻秋腦中開始回想重生後和楚雲空之間發生的種種,這個男人明明每句話都在責怪他,可件件事都在為他賣命。
明明已經中了毒,臉色虛弱得像一張白紙,真不知是如何趕到這亂葬崗。
堂堂北疆戰神被人綁成這副模樣,隻為了來陪他送死。
喻秋就算是個隻為了複仇而生的怪物,心也快被這個男人澆化了。他主動含住楚雲空的唇,開始回應這個吻。
感受到喻秋的回應,楚雲空睜開眼,卻停下了進攻的動作,眸光裡半是懷疑半是不可置信。
喻秋含着楚雲空的唇,眼神半合,在月光下盡顯迷離,還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與順從。
楚雲空清楚聽見了自己再也壓抑不住的心跳,淪陷在喻秋這樣的眼神之中,重新吻了上去。
楚雲空的吻總是帶着一絲占有欲,喻秋的回應則是柔和而充滿信任的。
月亮不知何時走進茅屋内唯一一扇高高的天窗,茅屋内的草垛被微風帶着輕輕顫動,房屋裡充斥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張力。
楚雲空正沉浸在半夢半醒的幻夢當中,忽然,感覺脖頸處爬上了冰涼的觸碰。喻秋雙手從他脖子開始,一點點往上捧住了他的臉頰。情y此刻猶如烈火燃燒在了楚雲空身體裡。
他重新睜開眼,看見喻秋臉頰泛着潮紅,喻秋指尖帶過他皮膚時,叫他五髒六腑都在顫抖。
“你想好了。”楚雲空出聲問道。
喻秋望着楚雲空即便朦胧卻還是充滿威脅跟壓迫的眼神,笑了一下,道:“王爺,我從來都沒拒絕過你。”
喻秋最後幾個字的聲音被楚雲空的吻吞咽進去,唯餘鐵鍊與地面反複沉重而刺耳的摩擦。
……
夜深了。
喻秋筋疲力盡地依偎在楚雲空懷中,沒有說話,隻聽着楚雲空的心跳聲。
楚雲空忽然道:“明日一早,無論他們怎麼做,你直接跑,其他交給我。”
喻秋卻道:“王爺剛才問了我什麼?”
楚雲空垂眸望過來。
喻秋道:“王爺是覺得,那幾個黑衣人裡,不僅有宮裡的太監?”
楚雲空沉思片刻,道:“看身形,不全是。”
喻秋道:“那會是什麼人?”
楚雲空答:“有可能是異邦人。”
喻秋問:“柔然人?”
楚雲空沉默一陣,道:“柔然人慣用彎刀,我剛才聽見屋外有類似彎刀的聲響。”
喻秋問:“陛下殺我,絕不會用柔然人。”
楚雲空道:“之前拳影查到,那個姓韓的太監有一半柔然血統。”
喻秋這時道:“拳影和劍風,是不是都被王爺派去跟蹤高廓了?”
楚雲空沒有立即回答,片刻後才道:“拳影是,劍風不是。”
喻秋笑:“那咱們可能還有救。劍将軍就算去做什麼大事,也遲早會發現我們不見了。”
楚雲空沒再說什麼,隻是靜靜看着喻秋的笑容出神。
喻秋這時道:“王爺說的沒錯,我是想逼反高廓。隻要高廓反了,陛下就必須用兵。陛下如此忌憚王爺,王爺已經交了兵權,斷不會叫王爺帶兵,那就隻剩下我外公的學生許彥泊許将軍可用了。隻要許伯伯立功,到時朝局一定有變,我外公就有重回京城的機會。”
楚雲空似乎有話要說,喻秋搶先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沒有一個像王爺這樣做将軍的,真的希望戰争發生。因為隻要開戰,就是拿将士們的性命做代價,隻為滿足始作俑者的私心。而我,就是那個始作俑者。”
“我從沒這麼想過你。”楚雲空道。
喻秋擡起頭,望向楚雲空。兩人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平靜地對視過,而這份平靜裡又潛藏着不可對外人道的洶湧情誼。
喻秋主動吻了楚雲空一下。
“王爺,若明日我遭遇不測,可否答應我,一定保我外公性命。”喻秋道。
楚雲空本還沉浸在喻秋這一溫柔得将他完全化掉的吻裡,卻聽見這樣的話,眼神瞬間重回堅毅,氣息都不禁紊亂了幾分,道:“本王說過,你不會有不測。”
喻秋又笑了一下:“我信王爺。”
長長的一夜結束,破曉終于來臨。
楚雲空猛地睜開眼。他身上還縛着鐵鍊,喻秋靠在他肩頭,似乎睡得正沉。
然而屋外忽然變得異常安靜,就好像那些守衛的人一瞬間都憑空消失了一般。
突然,伴随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門扉仿佛被巨錘砸中,門闆轟然倒地。塵土飛揚中,一頭巨碩的野豬,獠牙畢露,眼中閃爍着狂暴的光芒,沖進了這間狹小的茅屋。
喻秋睜開眼,就聽見楚雲空的聲音——“跑!”
喻秋身上的繩子已經全部解開,他聽了楚雲空的話,按照昨夜兩人商量的那樣,踩着楚雲空的肩膀,奮力一躍,破窗而出。
屋内,鐵鍊随着楚雲空的掙紮嘩嘩作響,卻未能掙脫分毫。
野豬目露兇光,望着楚雲空,一步步靠近。
可就在這個時候,屋外傳來喻秋故意挑釁的大喊:“來啊,你這畜生!”
野豬被徹底激怒,調轉方向,朝着屋外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猛地沖向喻秋。
喻秋根本來不及躲閃,身形一晃,便被野豬拱出了老遠,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楚雲空察覺不妙,眼底紅血絲炸裂,渾身上下的力氣好似被激活。随着一聲怒吼,楚雲空肌肉鼓脹,青筋暴起,終于在一聲震耳欲聾的金屬撕裂聲中,鐵鍊斷裂,他重獲自由。
屋外,喻秋在血泊裡,還在不斷發出挑釁,隻為将野豬從茅屋引開得再遠一些。
忽然,喻秋看見一道身影猛地沖向野豬。楚雲空的拳腳如雨點般落在野豬身上,野豬猛地一甩頭,直接将楚雲空狠狠地撞飛出去。楚雲空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
這頭野豬的身形足足有普通人四五倍大小,眼中閃爍着野獸特有的瘋狂與殘忍,渾身肌肉緊繃,鬃毛因憤怒而根根豎起。喻秋知道楚雲空内力全失,還沒有兵器,此刻同野豬的搏鬥宛如強弩之末。再這樣下去,兩個人誰都活不成。
就在這時,一道劍光劃破長空。一個蒙面女子輕盈落地,手中長劍刺向了野豬。野豬仿佛一團移動的黑色風暴,用它的力量和獠牙迅速進行了反擊。
女子的出現給了楚雲空喘息的機會,他緩緩站起身,渾身上下都透着駭人的戾氣。他抹掉唇邊血漬,目光裡似燃起了一團火焰,閃爍着堅毅的殺意。
楚雲空再次沖向了野豬,跳到野豬身上,野豬的皮肉被打得“嘭嘭”作響,但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響,每一次沖撞都讓楚雲空的身形搖搖欲墜。
忽然,那女子從背後掏出一把彎刀,丢給了楚雲空,楚雲空接過彎刀,穩準狠地刺向了野豬後背。野豬号啕一聲,如雷霆滾過天際,震撼着腳下的土地。
幾乎在同一瞬間,蒙面女子手中長劍直奔野豬咽喉而去。劍光如練,帶着凜冽的殺意,與楚雲空的彎刀遙相呼應,形成了一道完美攻勢。
野豬怒吼着,四蹄亂蹬,試圖掙脫這緻命的圍剿。然而,楚雲空和蒙面女子的配合卻如同天衣無縫,招式相互呼應,配合默契。
楚雲空的直刺與橫削,給野豬後背留下一道道深深傷痕。而蒙面女子的長劍則如同靈蛇出洞,精準地刺向野豬四肢要害部位。
終于,野豬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哀嚎,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塵土飛揚中,野豬圓睜的雙眼,緩緩地閉上了。
但就在野豬倒地後,女子也飛身離去。沒有回頭,身影迅速穿梭在樹木掩映之中,消失在了遠方。
楚雲空沒有片刻耽擱,迅即跑向喻秋,将喻秋撈進懷裡查看傷勢,懷中人唇邊帶血,如一朵即将凋零的凄美之花,一襲白衣幾乎浸紅。他目光逐漸焦急而憤怒。喻秋卻凝望着那女子的背影,神思也飛了出去。
可終究,他思緒還是被拉了回來。隻聽楚雲空語氣兇狠,一字一句質問他道:
“剛剛為何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