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莓的眉毛結了冰霜,像兩條凍硬了的冰塔,而用來抵擋寒風的面罩,呼出的熱氣撲上去,被凍成冰,又被熱氣融化,此刻僵成一塊鐵闆。
她的四肢僵硬,麻木地驅動缰繩,木然地踩着腳踏,幾乎感覺不到雙腳的存在,身上的鐵衣内襯濕漉一片,風一掃過,透心的冷。
她這時候便無比懷念溫暖的地鐵,充盈着暖氣的小屋,以及手捧着一杯熱奶茶。
如此這般,真是人間天堂。
可現在她擁有的,隻有無盡的冬日,雪急風嘯,讓她看不清前路,也聽不到其他聲響,似乎天地間隻存了她一個。
現下她隻希望身下的馬兒不要偏了方向,要不然不僅趕不到卡爾世,就連她,也會死在這漫天風雪中。
艱難地走了很久,久到她以為自己真的要交代在這裡時,馬兒突然止住了步伐,揚起前蹄,原地嚎蹄了幾聲。
她措手不及,被甩了下來,埋進了白雪中,胸腔登時間灌入大量棉雪,卡的她喘息不已。
掙紮着踩實腳下的雪,勉強探出了頭,霧影中一堵高牆透着寒意,毗鄰而視。
到了,她終于到了卡爾世。
咬牙從雪堆中翻滾出來,拍去了身上的雪,回頭望一眼來路,看不清真切。
李小莓暗自嘀咕:“也不知道聽瀾接到援軍了沒有。”
就在此刻,身後的路上傳來淅淅索索的腳步聲,李小莓警惕地看着,直到看到葉軍鮮紅的旗幟,眉心舒展開來。
“他們來了!”
葉軍援兵已達,從卡爾世正門突破攻防,重奪城門控制權。
四平将軍祁連桐不愧為葉朝老将,出兵截斷手段十分狠辣,精準而穩妥的拿下城中大半土地。
“人數不對。”
跪在地上的先鋒兵子雙手抱拳:“請将軍指示!”
祁連桐心中默數,定遠大将軍率北嵬軍奪城,至少也是一萬兵數,如果城中隻有這幾個宵小,不可能需要我們來支援。
正擰着眉,另一名兵子急匆匆地趕來,焦急回報:“顧将軍并餘下北嵬軍都在北城,已經被西番鐵騎包圍了!”
祁連桐當下立斷:“全部葉軍,速去北城!”
越接近北城,越如他所意料之中,街道混亂不堪。
遠遠望去,被西番鐵騎包圍其中,刀架脖頸的,不是定遠大将軍還是誰。
沒等祁連桐下令沖殺,一道身影從側面竄出,瘋了一樣的沖了過去,祁連桐從沒有見過那樣一副焦急的面容。
雖有些違抗軍旨,心中不快,但大局為重,祁連桐一聲令下,葉軍和西番鐵騎絞纏成一處。
有了四十萬葉軍的援助,北嵬軍由低處轉為了高處,不消片刻便将城中的西番鐵騎系數拿下。
作為俘虜的鐵騎被押了起來,四方将軍祁連桐命人立刻斬殺,絕不留活口。
以葉朝北部如今的局勢,殺了這批俘虜的決定是對的,既震懾了北部五城的鐵騎,也為奪回卡爾世後的伏筆斬草除根。
但當顧德瑞拿出天下元帥的兵符後,統領全葉軍,若放在以往,做下這個決定的就會是顧德瑞。
可如今他卻下令不得殺害俘虜,隻将他們關押。
縱然祁連桐非常不滿意,也隻能聽從。
卡爾世城中房屋多以沙土和石塊建造,能抵禦極端嚴寒,大戰後房屋破爛不堪,入夜後的溫度又降了十來度。
派了不少人看押鐵騎,交代軍務,等所有人從房中退出,顧德瑞撐着的一口氣洩了出來,微微傾斜,靠在炕邊,骨節分明的手指揉在蹙起的額間。
屋中攏了火盆,燒的正旺,将屋牆映成微黃。
身後隔了一道牆,傳過來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顧德瑞彎起嘴角,笑出一張妖媚的臉。
筆挺的鼻梁,恰到好處的桃花眉。
李小莓從裡屋走了出來,已經褪去了盔甲,隻穿着一襲布衣,頭發淩亂,幾縷發絲粘在額邊。
她走到顧德瑞身邊,也坐在了炕沿上,二人目光相觸,屋中隻剩下柴火燃燒,噼啪作響。
顧德瑞端詳着她,一寸又一寸肌膚,從眼中的波光粼粼,到腕間的殷紅。
每一寸模樣,每處痕迹,都想刻化入骨。
這幾千年的光陰,無數人的輪回,莫名其妙的穿梭,命運的捉弄,他曾經想不通,也不知道為什麼。
如今他清楚,也明白,為的始終是面前這個人。
為的是李小莓。
曾經想象過無數次她的葉朝裝扮,就這樣出現在他面前,比他想象中的,英氣了幾分,也美了幾分。
顧德瑞劍眉輕擡,一雙桃花眼定定的瞧着,難掩滿出的愛意。
李小莓亦是如此。
但......
她倏地擡起一條腿,架在炕沿上,左腳勾右腳,踢掉了硬靴,匍匐在炕上,兩隻手從褥子下面穿了進去,長籲了一口氣。
“嚯,還是火炕爽啊!”
顧德瑞一口氣喘不上,憋在原地,如此含情脈脈的重逢時刻......居然......
李小莓已經解了外衫,如魚一般輕巧的鑽進了厚褥子中,側着身子,拄着一隻手臂,斜眼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