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枝聽着一陣清脆的響,于是鼓起勇氣看了一眼,隻這一眼他便肝膽俱裂——是镯子。
狼啃到了表哥送他的镯子上,那白玉镯碎成幾截,盡數掉進了狼那張腥臭的血口中,再不複從前的光華璀璨。
“啊……啊!!!”憐枝眼睜睜地看着那頭狼将玉石咽了下去,心尖好像被硬生生地剜走了一塊,他好像感覺不到身上的痛了。
那一刻,沈憐枝似乎連死都不怕了。
他也不跑,愣在原地,憐枝閉上眼睛,頗有一種看開了的、慷慨赴死的氣節。
可就在這時!憐枝頭頂忽傳來一陣高亢悠長的鷹叫聲。
而後他腦側一痛,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拽得轉過頭。
頭上本就歪斜的鳳冠也因此被扯下來,青絲三千随着鳳冠甩出,絲絲縷縷,在雪中随風飄搖。
鳳冠哐當一聲落在地上,沈憐枝擡起頭,隔着紛亂飛揚的亂發,與一雙深邃的眼睛對視一瞬——
可也隻有這短短的一刹那,因為下一刻,狼的悲鳴聲便在他耳畔響起。
沈憐枝回首,瞧見身後一隻巨大的金雕。
那鷹通體漆黑,隻頭部雪白,那鋒利如匕首的爪上,似還勾着幾縷漆黑的發。
金雕喙部狠往下一啄——直接将方才那,撲在憐枝身上的那頭狼的兩隻眼都啄瞎了。
還沒等他看清狼臉上那兩個血窟窿,便見眼前劃過一道寒光。
随後一股濕熱的液體撲面而來,沈憐枝被那畜牲腥氣的血沖了滿臉,被糊得眼都睜不開,方要大叫,就被另一個人抓着胳膊拽到了另一邊。
“你剛才在地上墨迹什麼?為什麼不逃?你不要命了嗎?!”那拽着憐枝胳膊的男人道。
方才那短短一瞬實在太快,憐枝來不及看清那男人的臉,隻是現下聽聲音,又似乎還是個少年,話語間還帶着一種奇怪的、叫他說不上來的腔調。
隻是他無暇細想,沈憐枝剛被人從生死邊緣上拉回來,整顆心不安地跳動着,他什麼都聽不見——
他再次被人拽着手臂拉起來,眼睛被血糊着,眼前紅彤彤模糊一片,憐枝隻聽得刀鋒劃過的欻欻聲,還有狼的嘶叫。
“狼太多了,上馬!”
隻是一匹馬馱着小安子與沈憐枝,根本跑不快,那一大群狼又窮追不舍,沈憐枝擦了擦臉,依稀看見那少年一邊跟着他們跑,一邊還能揮刀殺狼。
忽然,一匹狼跑到馬的左側邊,驟然躍起,死死咬住馬後腿不放!
馬自喉嚨深出發出一陣痛苦地嘶鳴,它被生生地咬斷了腿,就在狼撲過來的前一瞬,那少年先發制人地舉起刀,豁然割斷狼的喉嚨!
嘩——狼血四濺,捂化了地上的白雪,沈憐枝喘着氣,他已不知道被狼趕了多久,粗魯地抓起一把幹淨的雪擦了擦臉,茫然地環顧四周——
沈憐枝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可天都快亮了,想來,他們已跑出去老遠了。
“小安子……小安子……”憐枝長這麼大,還沒有遇着過這樣的事,心情久久難以平複,乃至于聲音都帶了點哭腔,“我好害怕……”
小安子也很怕,隻是還不等他說話,便有人煞風景地開口了——
“既然這麼怕死,就别跑出來丢人現眼。”
又是那摻雜着奇怪音調的聲音,憐枝下意識往那人方向看,第一眼沒看清那人,反倒是瞧見了那隻站在人肩膀上耀武揚威的金雕——
沈憐枝縮了縮脖子,摸了摸自己的後腦,這扁毛畜生方才掠過他頭頂時,可是叫他吃足了小苦,憐枝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大概是他的樣子太窩囊,叫那少年嗤笑一聲,“廢物。”
雖說這少年救了憐枝的命,可接二連三地被這樣難聽的話刺,憐枝心裡還是很不好受,于是他暗戳戳地瞪了那少年一眼——
這一瞪非同小可,這少年身量高挑,肩寬腿長,一身玄色胡服,肩膀上搭着雲肩,烏黑發絲盡數高綁在腦後,鬓發間編了幾股小辮子。
風一吹,那幾股垂落的辮子與雲肩上蒼灰色的狼毫一起搖曳着,倒很有一種疏狂不羁的意味。
再說那張臉……憐枝先入為主,一直認為草原日曬雨淋,人也應當都生得粗犷野蠻,卻沒想到這少年面容白皙,五官也是一等一的深邃俊美,簡直叫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就是被那雙眼盯着,叫憐枝平白無故有些發怵,他喉結上下滾了滾,微不可察地往後挪了挪——
“你……你是誰啊……”憐枝嗓音顫抖不已,“是…是夏人嗎?”
“那…那你怎麼會說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