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打發走了聞聲而來的幾個小太監,又暴力地将痛得淚滿鬓面的沈憐枝拖到身前來,他昂起頭,盛氣淩人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心裡清楚。”
“你要是在不相幹的人面前說了不相幹的話……那麼休怪孤不客氣了!”
沈憐枝垂着腦袋,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逼自己莫在太子面前洩出幾聲可悲的嗚咽聲來。
太子見他還是這幅犟種樣,微眯了眯眼,擡腿便朝憐枝的小腿胫骨處踹去,“啞巴了?!說話!聽見沒有。”
沈憐枝吃痛,啞着嗓子點了點頭,“聽…聽見了。”
“哼,那還不快滾!”
憐枝幾乎是落荒而逃——連那本掉在地上的《詩經》也忘了撿了,他一路狂奔回長安殿,正在清掃前院的小安子甫一見着他,吓了一跳,急慌慌地扔了手中苕帚迎了上來。
“殿下?您這是怎麼了,脖子……脖子那兒怎麼會有這樣的傷!”小安子訝然道。
“殿…殿下,是不是有人欺負您了,我……我這就去找世子殿下!”
“小安子!”沈憐枝擡手擋住他的路,稚嫩俊秀的小臉上還彌留着被恐吓後的慘敗。
沈憐枝看着小安子,又搖了搖頭:“沒有人欺負我,不要去找表哥。”
“可……可是……”
小安子目光晦澀地瞟了眼他細瘦脖頸上紅紫的掐痕——根根指印分明,這樣,哪像是沒事的樣子?
憐枝擡指摸了摸,又沉聲道:“這不要緊,隻是……隻是我用膳時噎到嗓子眼兒了,自己掐的…總之,你别問,也别往外說就是了!千萬不許在表哥面前提!”他耳提面命。
主子的話不好違逆,小安子縱使心急如焚,也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隻能不大情願地點了點頭,取了藥化淤藥來給憐枝搽開。
憐枝身上的傷不能示人——腿上的淤青也就罷了,隻是脖頸上的卻有些棘手。
若入了冬,倒也好辦,穿件毛領襖子便好,偏偏現下是酷暑,那樣的衣裳,怎好穿得。
可除了這樣做,也沒有旁的法子,憐枝隻能苦着臉在輕薄的衣裳外套上寒冬穿的厚襖。
長安殿中放了滿滿好幾缸冰塊解暑,晶瑩剔透的冰塊兒沁出絲絲涼氣,可沈憐枝卻感受不到半分寒意,他裹着那件襖子,出了一身的汗。
實在捱不住了,正要脫下時,卻聽守門的一個宮人高聲道:“奴才拜見世子殿下——”
憐枝心中一驚,擡起的手也放下去了,身上的汗出了更多,他坐立不安間,陸景策已輕車熟路地走入内室,身後跟着的那小太監臂彎挂着個食盒。
“憐枝,表哥給你帶了冰酥酪來,你嘗嘗看喜不喜——”陸景策目光落在裹的嚴嚴實實的沈憐枝身上,略驚詫道,“怎麼穿成這樣?”
“表,表哥……”憐枝心虛,不敢看他,死命地垂着腦袋,悶聲悶氣道,“天熱,我又貪涼,竟不慎着了風寒,這兩日有些畏寒,這才……”
陸景策自然地坐在他身側,那墨玉一般的眼眸似不經意地在他身上掃了一眼,又在他緊緊圍着的脖頸上停留一瞬,最後才回到憐枝面上來。
他眸中關懷不似作假,“原來如此,瞧我還給你帶什麼酥酪——”
他轉過頭,朝那小太監擺了擺手,“憐枝受寒,這東西是吃不得了,拿走吧。”
“等——等等!”打他們進來,沈憐枝那眼神兒就沒從那食盒上移開過,憐枝現在熱得仿佛在火爐中滾,身上衣裳脫不得,便愈發貪戀那一口涼的。
他看向陸景策,彎着眉眼有些讨好道:“景策哥哥……其實,我這病已好的差不多了,不過還有些畏寒罷了,吃點酥酪也礙不着什麼。”
陸景策抱臂挑了挑眉:“真的?”
憐枝肯定道:“真的!”
陸景策被他那眼巴巴的樣兒逗笑了,擡手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臉,又招呼那小太監過來将酥酪擺在沈憐枝面前。
食盒蓋子一被掀開,憐枝便聞到了那股勾人的甜香,金黃的桂花醬卧在雪白的奶皮兒上,隻看一眼便叫人食指大動。
憐枝捏着湯匙,一口一口往嘴裡塞,冰涼甜蜜的酥酪在唇舌間化開,幾乎叫憐枝即刻忘卻了身上的悶熱,他吃的不亦樂乎,幾乎是一點吃相也沒有了——
“憐枝。”陸景策輕輕叫他一聲,“慢點,小心吃到外頭來了。”
沈憐枝聞言停下手中動作,他松開湯匙柄,還以為陸景策說的是衣裳,正要捏着帕子去擦,又被陸景策叫住,“是面上——擡頭。”
憐枝不明所以地擡起頭來,而後看見陸景策的手距他愈來愈近,微涼的指腹擦過憐枝的唇角,拭去那莫須有的痕迹。
隻是下一刻,那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勾住沈憐枝圍住脖頸的毛領,大力地往下一拉——那幾道腫起的掐痕便毫無遮掩地顯露在陸景策面前了。
“憐枝。”陸景策的聲音還是很柔和的,隻是那黑沉沉的眼眸變得愈加黯沉,“這是什麼呢?”
憐枝心髒狂跳不止,隻能搬出昨日應付小安子的話來搪塞他,“我……我用膳時不小心噎住了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