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自己累着,小姑娘一開始就把編織袋搶了過去。
身上隻穿最簡單的白T黑褲,多一絲的修飾也沒有,盛夏九點的太陽已經相當毒辣,把小姑娘的臉曬得汗涔涔的,整個人濕得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
她沒化妝,看起來素淨,但被這腿子路折騰得有些疲累,和那些女生不同,她們都頂着精緻的小臉,踩着高跟,腕處挎個小包。
活了這麼多年,那種眼神她看得夠多了。
多半是把小姑娘當成和自己一類人了。
她試探性地問道:“用不用去和他們解釋?”
畢竟也是因為幫自己才被誤會,奶奶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伸手就要去拿許之言手裡的編織袋。
許之言将袋子拽向自己,躲開奶奶的手,學着她的口氣,開玩笑道:“害,多大點事兒。”
“奶奶,她們不是我同學。”
“不用浪費那個時間解釋,我沒事。”
像是覺察到老人的愧疚,她急忙找了個話題:“一會兒您怎麼拿?我能幫上什麼忙?”
按照道理來說,一般隻有終場結束,保潔阿姨才能進教室打掃,也隻有在那個時候,大家手裡的飲料才會喝完,扔進垃圾桶。
“你……還要幫我?”奶奶看着她,眼神裡有些不确定。
已經麻煩小姑娘一路了,還害她被誤會。
要再和她這老婆子扯上關系,解釋起來更麻煩。
許之言咧着嘴笑:“當然。”
“我可是很講信用的,說到做到。”
“承諾幫您,就沒有中途逃跑的道理呀。”
小姑娘是第一個對她說這種話的人。
盡管南影的老師和領導對她還算是善待,但是現在的學生眼裡好像并不是那麼回事。
每個學校大約總有一些吊兒郎當的學生。
偶有幾次在一些重要的典禮上,她也遇見過一些,化着誇張的濃妝,眼線黑得暈成大熊貓。
現在的學生被社會教得很是現實,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嘲笑輕蔑的眼神怎麼也蓋不住。
故意将空的飲料瓶抛向更遠的地方。
語氣有些做作,當着她的面說:“嗚嗚嗚我以後一定要好好學習,否則将來就要淪落成這樣了。”
本來自己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該看開得也早就看開。
但是小姑娘猝不及防的一句話,竟然讓她的心也猛地顫了一下。
害,還以為自己早就變冷了呢。
她沒有再堅持,隻告訴許之言,這次因為活動重大,所有液體不被允許帶進教室,但因為教室外的場地有限,也容納不了上千瓶飲料,所以帶去教室的學生,要麼當場喝掉,要麼直接在門口扔掉。
兩個比起來,後者的可能性更高一點。
“喏,就在那兒”,奶奶指了指,許之言順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四角建築越來越近,門口有負責接待的學生,拼着兩張桌子,不斷湧向門口的人群統一地在桌子前停了下來,拿起筆在上面寫了什麼。
大約是簽到。
一位短發女生,手拿着一瓶冒着冷氣兒的可樂就要往門裡走,被門口人員微笑着攔下,嘴唇一張一合說着什麼,短發女生看起來有些懊惱,大聲嘟囔了句,就把可樂徑直丢向旁邊的黑色垃圾桶。
瓶子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線。
還真是這麼回事。
垃圾桶是嶄新的,大約是為了這次活動臨時加進來的,目測也比平時食堂的幹淨不少。
她拽着編織袋就往前跑:“奶奶,我先過去裝了啊,您慢慢來,不着急。”
老人哭笑不得。
這傻孩子,哪有人上趕着撿垃圾的。
許之言禮貌地問工作人員,指了指垃圾桶旁邊的位置,自己能不能站在那,順便回收一下塑料瓶。
正愁着待會兒怎麼收場打掃,其中一位紮着麻花辮的小女生像是看見了救星,忙說:“可以,可以,謝謝你……”
她看着許之言,女生大約是走得有些急,說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臉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她剛想拿紙巾遞過去,擡頭便見許之言支着胳膊往臉上大咧咧揩了下。
還真是不計較形象呢。
好像和那些女生都不一樣。
得到許可的許之言乖乖拿着編織袋走到垃圾桶旁,她往裡一瞥,已經有兩三個喝了一半兒的塑料瓶,她伸長胳膊從裡撈了上來,擰開瓶蓋,将整個瓶身倒轉,剩餘沒喝完的部分被盡數倒進垃圾桶,她得意地将放空的水瓶扔進編織袋,朝着越來越近的老人揮手,大聲喊:“奶奶,我可以啦。”
麻花辮看得瞠目結舌。
這年頭,撿垃圾也這麼……
毫不掩飾嗎?
許之言站在簽到處旁,看着路過的人,要是手裡有瓶子,就提醒他們一會兒帶不進會場,多數人也表示能夠理解,配合着把瓶子交給她手裡。
直到。
她低着頭,向面前的人再次解釋了一遍,準備伸手去拿那小半瓶的冰紅茶。
頭頂卻飄來一道熟悉的女聲,透着凜冽:“怎麼?現在南影的學生都成乞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