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完早餐後何映就開始收拾東西,他沒開自己的電車,梁潼就送他回家。
時隔一個月再坐上這輛電動車,何映也不知道該發表什麼感言。隔離的這段時間幾乎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美好同居生活,恍然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錯覺,隻能幹巴地說:“前面放行李箱交警應該不抓吧。”
梁潼戴上了頭盔:“放心,現在沒交警,你蹲前面都不會被抓。”
何映:……?
他隐約意識到,梁潼心情不好的時候嘴上挺不饒人的。
接下來在漫長的寒假裡,梁潼像是銷聲匿迹了一樣,社交軟件上找他,回複像人機一樣,就回幾個表情包,不會主動發起聊天。
而何映則是同居後遺症嚴重,李佳慧經常看見他六點多迷迷瞪瞪地起床翻冰箱準備做早餐,連忙把他推回房間。
開玩笑,何映做的菜淡出鳥來了,她可不想在四十多歲的年紀提前吃養生餐。
網課結束期間蘇謹言和高博文來了他家一次,當時何映還在睡午覺,聽見何立喊他說朋友來找,立即爬起來準備下樓,被埋伏在房門的兩人吓了一跳,好半天才說:“是你們啊。”
蘇謹言錘了他後背一下:“死鬼,不高興人家來啊?”
高博文伸手挂在何映肩上,尾指翹起成一個标準的蘭花狀:“你在想哪個小妖精?”
何映感覺自己火氣上來了,太陽穴疼:“……安苒又帶你們看什麼東西了。”
“看了個非典型宮鬥番。”蘇謹言點開日曆給他看,“今年大年初四剛好立春,我掐指一算是個适合團建的好日子,問問你來不來開趴。”
“大過年的,你們兩家家庭聚餐,讓我們去圍觀你和安苒相親嗎?”何映逗他。
蘇謹言和安苒是世交,兩家買房都買在隔壁。如果放封建一點的年代,兩個人是鐵闆釘釘的娃娃親。
雖然這倆人處了十八年也沒看對眼,但不妨礙他們拿青梅竹馬來膈應蘇謹言和安苒。
“今年我們家長一起去旅遊了。”蘇謹言倒是對這種調侃沒什麼反應,非常厚臉皮地抱着何映的胳膊撒嬌,“來嘛,你不來沒人做飯。”
何映給他豎了個中指。
雖然疫情的高爆發期過去了,但今年相比往年還是蕭條了很多,大部分人沒法走訪親戚,怕回鄉幾天健康碼又變紅了。
何映和家裡人簡單地吃了年夜飯,他們省沒有看春晚的習慣,城市裡禁止放煙花,這個年的儀式似乎在洗完碗就結束了。
高中生沒那麼多放肆的時間,何映自覺地回房學習。窗外太安靜,睡意在無聲中醞釀,還沒撐到十點,何映就歪倒在桌上睡着了。
何映上輩子最後的一個年是在醫院過的。
上世紀的祝賀歌仍是過年的主流,喜氣洋洋的紅色滿天飛舞,卻飄不進17樓的窗,隻能隐隐聞見些許硝煙味。
梁潼起身關上了玻璃窗,将病房的素白與外面分割開,回頭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人。
桌上有醫院給每個人分發的年貨,何映吃不了,梁潼吃不慣,就放在那裡沒動。
在生命的最後時期,何映是很任性的,即使身上還插着管,也要和梁潼提要求:“我今晚不想吃醫院的飯。”
梁潼擅長氣他:“你連東西都吃不下,還挑三揀四。”
“一點年味都沒有。”
何映半真半假地埋怨道:“這可能是我最後一個年了,梁潼——”
豪華年夜飯是沒有的,梁潼是的每次,他其實吃不下東西,随便糊弄了一些湯湯水水就睡過去。
他再醒來時,床頭多了一束新折的臘梅,上面還覆着冰化的水,紅得奪目。
與此同時,何映也确實醒了,他聽到何立的老古董收音機在播放南國最多人收聽的電台,倒計時聲響起。
“五——”
“四——”
“三——”
“二——”
“一——!”
“新年快樂!!!”
總會有人頂風作案,一聲破空聲響起,絢麗的光四散在夜色中。
何映趴在窗台,夜晚的風裹挾着寒意,凍得他一哆嗦,舉起手機拍照後發給梁潼,配文“膽大包天”。
下一秒,界面出現了“同函潼邀請你語音通話”。
他猶豫了一會點了接通,梁潼那邊爆竹聲幾乎壓過了人聲,但還是聽得清梁潼說的是“新年快樂”。
何映怕他聽不清,扯着嗓子回他:“新年快樂——你那邊在放炮嗎這麼吵——”
梁潼似乎走進了房間,一瞬間噪音降低了許多,聲音裡帶着笑意:“我回外婆家了,這邊管得松。你想看煙花嗎?”
他打開了攝像頭,何映得以看到了他那邊比白天還亮的天空,配上巨大的炮仗聲,像在耳邊打仗一樣。
他們就這麼開了十多分鐘的通話,一起看煙花,直到聲勢漸弱,家裡人喊梁潼的名字,梁潼才關了攝像頭。
“我們這邊習俗是放完炮就去廟裡祭拜,保佑一年風調雨順,平安喜樂。”
梁潼說:“我幫你也求一個符吧。”
明明煙花已經放完了,何映卻還是覺得自己耳膜震響,有些結巴道:“好,好啊。”
“那你早點睡,晚安。”梁潼挂斷了電話。
何映舉着已經暗下去的手機,好一會才捂着臉緩緩蹲下。
所謂的求神靈不靈驗不知道,反正他那晚确實做了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