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畢業那年,三中的高考成績特别好,以往隻是和二中平分秋色,這次則是從單科狀元和總分前五十都全方位地碾壓。三中的師生提起成績都是喜氣洋洋,腰杆挺得比别人直。
何映比上輩子要努力多了,加上心态也比第一次好,最後超常發揮,考了個690,理科省排剛好五十名。
他雖然說過不想去北京——這個城市承載了太多過去,可父母老師都在勸他,能選最好的就選,苦口婆心輪番上陣,還有招生辦的人來他家門口堵人。
最後還是被蘇謹言說動了:“你考這麼高的分不去就浪費了!”
他從高博文那知道何映和梁潼的事,大概也猜得到一點友人的心思:“而且京城這麼大,不想遇見的人很難遇見。”
“我和苒總都在北京呢,映哥,來陪陪我們嘛——”
何映看着他,想起自己上輩子因為梁潼而選擇疏遠他們,突然泛起了一陣酸澀的後悔,然後點頭:“好。”
他報了清華法學,剛好卡着分數線進了。因為政策原因三中不能大規模宣傳高考成績,加上身邊人和梁潼不熟,何映直到入學才知道梁潼報了清華金融系。
偏偏是清華,偏偏是金融。
他盯着别人給他發過來的優秀校友牆上梁潼的高考分數和就讀院校,好一會才劃過去。
說來也是巧,入學第一天,何映在校門口拍照時剛好遇到了開着電車經過的梁潼,他們隔着一條馬路,遙遙一眼就認出了彼此。
李佳慧正在給何映找角度,催他趕緊看鏡頭,何映就收回目光,久違地露出一個笑容。
梁潼壓了壓鴨舌帽的帽檐,一擰車把走了。
像兩片萍水相逢的浮萍,匆匆而過不留蹤。
之後的幾年,他們再也沒遇到過。
蘇謹言說得對,不想遇到的人就算同校也見不了幾面。
六年後。
勁爆的音樂轟炸着耳膜,複古霓虹燈發出的光點在四周的牆面上遊離,像水面下被驚擾後逃竄的魚,而打扮各異的男男女女在這急促的光影中相擁,富有活力的身體在舞池裡舞動,很難想象他們和白天上班時要死不活的是同一批人。
似乎越累越不舍得休息,被迫在時代潮流下内卷的人們緊緊攥着黑夜的那點時間縱情狂歡——隻有這一刻世界是屬于他們自己的。
酒吧從晚上十點開始才算是正式營業,迷情與豔遇适合在無人知曉的良夜進行。
艾布納笑吟吟地看着飒爽的女士為他調酒,水藍色的眼睛執着地向鐵石心腸的美人發起進攻:“姐姐,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嘛。”
調酒師冷漠道:“半個月前我就告訴過你,我是鐵T。”
她把剛調好的尼格羅尼放在艾布納面前,琥珀色的液體盛在杯中微晃,可見她對這位聽不懂人話的混血先生沒什麼耐心。
艾布納像可憐的大狗一樣倒在櫃台上,試圖拉友人下水:“何映!過來施展那個什麼,美人計!”
被他喊着的男人正坐在一側的卡位上和人談事情,看見這祖宗鬧騰後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抱歉,先失陪一下。”
對方擺手表示理解:“改天再聊。”
何映拎着公文包大步走向吧台,原本的溫和笑意在看到艾布納這倒黴玩意後立即消失殆盡,咬牙切齒道:“又發什麼瘋。”
艾布納指指酒杯,讨好地笑道:“請你喝一杯。”
何映:……
他有時候真的對這人挺服氣的,工作上當甩手掌櫃就算了,感情上也是一塌糊塗,死活要追取向為同的調酒師,偏偏兩杯的酒量都沒有,泡人的套路都得拉救兵才能實行。
何映掂量着包裡筆記本電腦的重量,努力克制住拿它砸自家老闆腦袋的沖動。
調酒師倒是對何映态度很好,面色緩和了一些:“你要喝什麼,和他一樣嗎?”
何映掃了一眼艾布納,目光相對後心下了然,搖頭道:“要一杯椰林飄香。”
調酒師意外地看他一眼,菠蘿甜口酒和這位氣質淩厲的男人實在是不搭,但客人就是上帝,哪怕何映說想喝旺仔牛奶,她都可以現在出門右拐去十米外的便利店給他搞一瓶。
——不過自這之後就要被她拉入黑名單。
趁着調酒師轉身拿東西的時候,何映手撐住了桌面,冷嘲熱諷道:“喝不了苦的就别死裝啊。”
他一看就知道這杯尼格羅尼是點給他的,艾布納一個三十歲的老男人還是小孩子的口味,估計喝一口就要吐出來了。
“我就知道你能懂我!”艾布納激動道。
他第無數次感慨把何映拉入夥真是這輩子最對的決定,何映靠譜到能拆成秘書法務會計等等,身兼多職,真是每個黑心資本家都應該人手一個的心肝寶貝。
可惜他們不隻是上下級的關系,艾布納低頭認慫:“中國不是有個詞叫一見鐘情嘛,幫助朋友追逐愛情不也是功德一件!”
死串串中文還怪好的。何映木着臉想,要真幫這渣男追求成功了,自己不知道要損多少陰德。
“總之這是最後一次。”何映警告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醇厚的酸苦味侵占所有感官,他微微皺眉,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吐槽道,“她業務不太熟練啊,冰放這麼少。”
“我要求的,嘻嘻。”艾布納嬉皮笑臉,主打一個剛翻篇就忘,朝何映擠眉弄眼,“知道我為什麼點這個不?”
“不用搖晃,而且我要的是碎冰,多省事啊。”他一臉求誇的驕傲神色,“貼心吧?”
何映:……
他遲早要和這煞筆爆了。
在何映準備動手揍他前,艾布納看着舞池的散漫視線落在了某處,突然拽何映:“卧槽快看那邊——”
何映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然後和站在舞池最邊緣的男人四目相對,幾近于瞳孔地震。
清瘦的男人穿着最普通的白襯衫,鼻上架着的銀邊眼鏡冷冷地反射着光線,白淨的膚色和純黑的頭發顯得他書卷味很重,整個人明顯和嘈雜的酒吧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