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星島的仲秋依舊熱浪滔天,微風乍起,帶來海水鹹濕的味道。
一個白衣青年穿過熱鬧喧嚣的街道,來到人聲漸漸消減的渡口。
隻見那青年一襲白衣素華如神明,出塵如谪仙。
白衣上用銀絲線縫制一圈圈的雲紋,更顯其高貴如斯。
手中緊握寶劍。那把劍的劍鞘為白,其上銀龍盤繞,雲霧缭繞。
白衣劍客,公子無雙。
渡口停泊着無數船隻,宛如落葉般雜亂無章的落着。
他一走近,便有一些船夫熱情地迎來,口中問着,“公子可坐船?”
那些船夫瞥見青年左胸處的徽章後,腰不由得再彎了彎,顯得極度謙恭。
青年左胸處的徽章是用銀絲線縫制的三顆星星。
以銀絲為材,高貴又出塵。
此乃殘星樓雲家之服飾——殘星素錦袍。
雲殷寒搖了搖頭,腳步未停地往一個角落走去。
那個角落裡系着一葉扁舟。一個老頭兒正仰面躺在船闆上,偌大的鬥笠蓋在他的臉上,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并不似其他船夫那般熱情拉客,隻是悠然的靜躺于一旁,仿佛在靜等緣起。
雲殷寒走近老頭兒,剛欲開口,那老頭兒便伸出其如枯枝般的瘦手,猛的掀開蓋在臉上的鬥笠,同時輕躍而起,不過一瞬便已至雲殷寒跟前。
那老頭兒“嘿嘿”一笑,眉眼間現出孩童般的喜悅神色。
“小櫻桃,你可算想起我了!”
聽聞此稱呼,雲殷寒的嘴角抽了抽。
“你這小子,越長大越不可愛了!”
見雲殷寒臉色未變,老頭兒無趣的擺了擺手,率先回頭走向小船。
雲殷寒一言不發地跟着他。
這老頭兒相貌平平,舉止幼稚,卻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江湖人提起他都得恭恭敬敬的稱一聲“青崖子”。
不過,自雲殷寒有記憶以來他就已經淡出江湖,四處遊玩,神龍見尾不見首。
青崖子于雲殷寒而言亦師亦友,亦兄亦父。
六歲那年,青崖子第一次見到他,便覺得他生得好看,粉雕玉琢,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小臉,隻覺着入手軟糯。
而當時正是三四月份的光景,殘星島上櫻花絢麗,灼灼其華,大片大片的粉霧,美得宛如天界盛景。
自此,青崖子便喚他“小櫻桃”。
小時候叫他“小櫻桃”,長大後還是“小櫻桃”。
雲殷寒幾次反駁無果,便任由他叫去。
青崖子似孩童般蹦蹦跳跳地躍上小船,拿過雙槳。
雲殷寒跟着他走上小船,放下手中殘星劍,也随着拿過雙槳,卻聽青崖子叫道,
“别!你可不能搶我生意!”
雲殷寒啞口無言,隻得依言坐下。
青崖子劃了兩三下後,扔下船槳,右手一拂,一道綠光嘩的飛向船底,小船便在湖面緩緩而行。
太陽高懸于空,微風輕吻行人。
湛藍的湖面激起陣陣漣漪,随微風一層一層的擴散。
日光落在湖面,濺起無數光點,仿佛無數星子散落其中,熠熠生輝,美不可言。
湖上可比島上涼爽了不少。
青崖子靠在船頭,眯起雙眼,一副極為享受的模樣。
雲殷寒望着水面,愣愣出神。
“這次又是去哪?”
青崖子忽的開口,雲殷寒擡起目光,望向西南方向,神色複雜,半晌才道,“青楓。”
這輕飄飄的二字卻在青崖子心裡激起滔天駭浪,他猛的睜眼,疑惑道,“去那做甚?”
雲殷寒坐在船尾回望着青崖子。
“尋藥。”
青崖子猛的跳起,使小船忽的晃了晃。
“為你爹尋藥?!”
雲殷寒不置可否。
過了半晌,青崖子才重新坐下,斟酌道,
“其實,你爹在二十多年前就應該死了啊……”
雲殷寒臉色未變,眼神卻動了動。
“不,不……”青崖子急忙擺手,“我的意思是,他這舊疾為時已久,你可知該去尋何藥,可否有效啊?”
雲殷寒沉默半晌,道,“不知。可我還有一個目的。”
“什麼目的?”
“尋一個真相。”
“真相?”青崖子心裡猛的一跳。
世人皆知殘星樓樓主雲沐坻(chí)與其夫人白怡妤分居多年,可卻無人知其緣故。
人皆以為白怡妤好佛道,故而摒棄七情六欲,不染俗世紅塵。
雲殷寒亦不知其中緣由。可他忘不了五歲時見到的那一幕。
“嘩——”
書房裡傳來杯盞落地碎裂的聲音,宛如當空驚雷。
五歲的雲殷寒腳步頓了頓,躲在門縫裡往裡看。
隻見雲沐坻站在書桌前,眉頭微蹙。而白怡妤跪坐于地,發絲淩亂,雙目泛紅。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母親,他的母親是輕雲門白家嫡女,溫婉賢淑,乃大家典範,可如今卻卑微如塵埃,仿佛玫瑰跌落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