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開始起風了。

墨漓将帝無邪放在地上，緩慢地站起來，長至腳踝的墨發随風飛揚，仿佛瘋長的海草。

“你們，都該死。”

墨漓的聲音卻是異常的平靜。

下一刻，她鬼魅般的身影在人群中閃着。

黑影所過之處，那些修士個個倒下。

墨漓抱着帝無邪，一步一步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她小心翼翼道：“帝無邪，我帶你回家……”

殘陽如血。

白衣黑衣，白發黑發交纏一起，難舍難分，可他們背後是遍地的屍體與鮮血。

殘餘的百姓紛紛朝着兩人的方向磕頭，随後相互攙扶着回家。

*

帝無邪醒來時，墨漓已經完全黑化了。

墨漓墨發飛揚，膚色慘白，唇色極深，額間的六芒星泛着暗紅色的光芒，雙目宛如兩個深潭。

她見帝無邪醒來，嘴角微微上揚，聲音卻與從前有所不同：“你醒了。”

帝無邪唇色蒼白如紙，他輕問：“我怎麼還活着？”

那般重的傷，怎麼可能還活着？

墨漓嘴角的弧度僵住，她沉默着看着帝無邪。

帝無邪一把抓住墨漓的手腕，墨漓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氣。

帝無邪看着墨漓，聲音冷了幾度：“你果然給我喂了魔血。”

純正的魔血，加上青楓秘術，可将他從閻王那裡拉回來。

可墨漓會越來越魔化，她會真的變成那些修士口中的“大魔頭”的。

墨漓眼中竟久違的露出一抹懵懂來。

帝無邪微微歎了口氣，抓着墨漓的手力度小了不少，他伸出另一隻手，溫柔地撩開墨漓的衣袖。

隻見墨漓慘白的毫無血色的手臂上斑駁的爬滿了傷痕。

有些傷痕已在漸漸愈合，有些傷痕上的血還未完全止住，在白布上印出一條又一條的紅痕。

帝無邪指尖微微顫抖，聲音低沉，眼底盡是心疼：“疼嗎？”

墨漓沉默着看着帝無邪一系列動作，聽見他的問話，她輕輕搖了搖頭：“比起失去你，這痛感微不足道。”

帝無邪垂下的睫毛微微顫動，随後他擡起眼睫，似是有些無奈。

半晌，他将目光投向周圍破舊的古廟中。

魔障山上的古廟依舊古樸而破舊，宛如初見一般。

帝無邪喃喃道：“原來你帶我回這兒了啊……”

墨漓目光微動：“如果是死，我想，死在這兒會好一點。”

帝無邪沒說話，過了許久，他方才擡手摸了摸墨漓的頭，觸感柔軟，可這會是最後一次這般摸她的頭了。

帝無邪心道。

墨漓忽然擡頭湊近帝無邪，兩人靠的極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熱氣。

墨漓一點一點往前靠，之後吻向帝無邪。

帝無邪隻覺一片柔軟往他身上覆來。

柔軟、溫熱、小心翼翼。

他擡手将手探入墨漓柔軟的頭發中，主動加深這個吻。

廟外狂風呼嘯，驟雨綿綿，參天古木不斷搖晃，發出陣陣沙沙聲響，

帝無邪忽然睜開雙眼，一藍一棕的雙目裡閃過一絲堅決。

下一刻，他擡手，手中靈力周轉，一個繁複的陣法漸漸成型。

“帝無邪？”墨漓睜開看向他，眼裡覆着一層薄薄的水霧。

墨漓不斷地搖頭，“帝無邪……不要将我留在這兒……”

“帝無邪，上天入地，我都要跟着你。”

帝無邪狠心地别開眼，推開懷中的女子，他往古廟外走去。

廟外高樹搖曳不止，大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那道白衣身影腳步未停，白衣白發随風舞動。

墨漓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跑去，卻在要觸及門口時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死死地堵住，将她猛然往後震去。

“帝無邪——”

女子凄厲不甘的聲音陡然響起，在狂風暴雨中不斷回蕩。

帝無邪猛然吐出一口鮮血。

他半跪在地上，任憑大雨将他澆濕。

他緩緩結印，口中喃喃念道：“吾以吾魂引衆生！！”

念罷，無窮無盡的靈力自帝無邪身上傾瀉而出，在空中彙聚成一條銀河。

古廟附近的地上，逐漸有亡靈浮出，緩緩彙入河中，随河而去。

那些無辜慘死的百姓，随着那個引路人，一點點走向幽冥，渡過忘川，喝下孟婆湯，輪回重生。

而那個天生異樣，天賦異禀的白發青年跪倒于地，他的身形漸漸消散，變為透明，最後化作一道道螢火四散飄蕩。

他施展青楓古術，以自己靈魂來領路，将怨念清除。

帝無邪，長眠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