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宋延年鑽到了岷江城内,貼着城牆朝着城門處緩緩挪動,在一處拐角前停了下來。
現在已是子時,可肆乘軍并沒有休息,這些天倒下的屍體就那樣被堆放在城門口,不遠處,不斷有人運送巨石。
肆乘軍的領兵者似乎認為他們會選擇強攻,所以從城内外四處搜羅大石頭。
宋延年無奈地搖了搖頭,明明是他們上陽的軍隊,怎麼非要識人不清,和自家軍隊自相殘殺呢?
孟戈在城外遠攻的時候始終和城牆上的肆乘軍叫嚷着事情的真相,可不知為什麼,沒有一個人選擇相信他。
也不一定是不相信吧,也可能他們早早就在心裡做出了選擇。
過了這麼久,宋延年早就不知道該怎麼生氣了,好些情緒隻在一開始一股腦地被揉成一團,塞在心尖,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憋悶了許久,終于消化了差不多。
如果問他看見眼前的此情此景,能感受到什麼的話,宋延年隻能回答兩個字:
悲傷。
宋延年垂下眼,準備離開。
他不喜歡悲傷,不喜歡這個詞。他喜歡以前和長樂、樂延在一起的日子,每日開開心心,就算偶爾有些小煩惱,也會很快的解決掉。
不像現在,一步一個疙瘩,一個疙瘩連着一個疙瘩,沒有一個能被拆解掉。
深坑已經挖好了,被好多根木棍支在上面,隻等待被燒掉的一個指令,它們便可以完成屬于它們的使命。
宋延年從坑裡爬出,拍了拍身上的灰。
擡頭的時候,剛好看見了徐樂延借着月光,在朝他笑。
“那邊怎麼樣?”
“連夜運石頭,估計他們也察覺到我們有動手的意思了。”
宋延年将自己在那邊的所見和徐樂延簡單描述了一下,徐樂延聽過之後連連點頭。
“領頭的人還算有點兒水平。”不然徐樂延真的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如果肆乘軍毗鄰東襄,整個大軍的水平都差到離譜,他倒是該好好擔心一下了。
“孟戈叔那邊如何了?”
徐樂延勾勾嘴角,自信一笑。
“一切準備就緒,隻等今夜攻城!”
宋延年回以同樣的微笑,肆乘軍運送石頭不會熬太晚。
這幾日,他們有意隻在白天進攻。肆乘軍就算覺得他們要攻城,也不會一直熬夜運送石頭。
他們的人手已經被消耗很多了,若是再分出一撥人連夜運石頭,第二日的精神會差很多,他們已經禁不起人員消耗了。
更何況明知道赤河軍很快就會正式攻城,又豈會加速自己将士的消耗速度?
但凡領隊的人長點兒腦子也不會下這種決定。
宋延年揮揮手,一名身着黑衣的士兵就從坑内爬到了對面,盯梢肆乘軍。隻要他們開始停止運輸,準備休息,那赤河軍這邊就立即燒掉木棍,準備攻城。
良久,牆對面終于傳來了動靜。
宋延年朝那坑洞看去,果然是剛剛派過去的人,他朝着宋延年比了個手勢。
宋延年大喜過望,摩拳擦掌準備大顯身手。
終于是等到了這一天了啊!挖了那麼久的土,他都快自閉了。
每天都憋着一股悶氣,就等着大功告成找人釋放,還好功夫不負有心人,這麼久的委屈,他今日定要狠狠發洩出來。
徐樂延知道他興奮,于是狠狠地拍了一下宋延年的肩膀,笑着說道:
“去吧,等我信号。”
“嗯。”宋延年點頭,随後朝着城門的方向跑了過去。
徐樂延則是帶着一衆人依舊守在原地。
估摸着宋延年應該已經和孟戈彙叔合了,徐樂延回頭,對着身後的人說道:
“可以了,辛苦諸位。”
随後,他緩緩退至人群後。
一個個拿着火把的士兵走上前去,随着一聲令下,火把被扔進了他們挖了好幾日才挖好的深坑。
木棍很快便倒塌在坑内,可是牆卻紋絲不動。
衆人面面相觑,有人将視線轉向了徐樂延,有些擔心是不是坑挖得不夠深,不足以讓城牆倒塌。
那……不就壞了事了嗎?
赤河軍所有人都已經整裝待發,今日失敗,很影響士氣的。
徐樂延沒有回應任何一個眼神,他死死地盯着那面牆,眼中有着與所有人都不一樣的堅定。
沒過多久,突然從城牆那邊傳來一聲異響,所有人都盯着那面城牆。
正如徐樂延記憶裡的模樣一般,那牆朝着兩邊四散開來,轟隆隆地倒塌了。
徐樂延從懷中掏出了一枚信号彈,将其發上天空。
耳邊傳來的是震耳欲聾的聲響,徐樂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暢快。
岷江有些東西,就該如同這城牆一般,徹底倒塌。
這邊的燒坑小隊為首之人看向徐樂延,似乎在等他發号新的命令。
徐樂延在廢墟前站了好久,沒有人敢問他在想什麼,為什麼還不下達新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