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接觸下來,他們都對京府的二人有了新的認知。
明明,他們隻是挖坑而已。
身後的人都穿着黑色的緊身服,本來徐樂延一開始的打算是讓他們與大部隊彙合。可是看着他們的衣服,徐樂延計從心來。
假無雙并不是真正的将軍,他從始至終都從未露面。
現在兩軍開戰,假無雙未必會親自上陣,那以他的性子,多半是要逃。
這些日,他一直鸠占鵲巢,住進了知州的府邸。
如今,得知城門失守,怕是會撕了他這張無雙的臉,立即逃走。
“你們,立刻繞過衆軍,去知州府邸抓人。”
“是!”終于得了命令的将士,立刻有條不紊了從坑底進了岷江城。
徐樂延則是和蔣逸一同朝着赤河軍的營帳走去。
“你不跟着一起嗎?”徐樂延問道。
“不,保護您才是我的職責。”
徐樂延點點頭,沒再說話。可是身後的蔣逸似乎是有話要說,但也隻是微微動了下雙唇,最終什麼也沒說。
主仆二人在月色中走着,徐樂延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心事重重的蔣逸說道:
“我知道你是我的人。”
蔣逸不可置信地看向徐樂延。
這是他和侯爺的秘密,為什麼世子會……
“我知道,我爹從一開始培養你的時候,就告訴過你,你隻會是我的人,隻會聽從我一人的命令。”
“世子,您……”
蔣逸神色擔憂地看着眼前的人,如果世子知道了這個秘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
徐樂延看着蔣逸,笑着點了點頭,算是證實了他心中所想。
“我知道,我爹的計劃。”
蔣逸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他張着嘴,不知如何開口,隻能小心地問道:
“您,什麼時候……”
“剛剛。”
“什麼……”蔣逸不明白世子這話是何意,怎麼可能在剛剛突然想到。剛剛也沒發生什麼,怎麼會讓世子聯想到侯爺的計劃?
徐樂延歎了口氣,轉過身去,繼續朝着營帳走去。
“你知道嗎?昨夜延年和我讨論了一個問題。”
徐樂延看着天邊的月,偶爾有幾縷灰色的雲淺淺地模糊了投射下來的月光。
昨夜,宋延年輾轉反側,搞得徐樂延也沒法入睡,于是他隻能主動出擊,問清楚宋延年到底在煩心什麼。
宋延年就等着徐樂延主動問他呢!
他立即轉過身來,開始和徐樂延滔滔不絕地說着他的感受。
“你記不記得,解書韫之前曾經和我說過,我們和世家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們手上有兵。所以,面對世家的貪心大可以用兵将他們手中的餅奪回來。”
徐樂延點點頭,但他依舊不理解宋延年在煩些什麼。
“是有這麼回事,有什麼問題嗎?”
徐樂延剛一問出口,宋延年立馬來了精神頭。
他盤腿坐了起來,故作深沉地說着:
“我剛剛想明白了一件事,我覺得解書韫可能畢竟出身于世家,因此,會不自覺地站在世家的角度上思考問題。我覺得,在這方面,解書韫說錯了。”
解書韫錯了?徐樂延從未覺得解書韫那樣的人會有什麼問題,為何延年會如此說?
徐樂延也跟着坐了起來,他想知道宋延年指的是哪裡錯了,是不是有些東西,連他也沒想到。
宋延年繼續說道:
“我自認為,我父皇不是個蠢笨之人,可是他一開始就沒有過靠着手中的兵強制收回各地權力的想法。總不能我父皇沒想到這一層吧?他們可都是戰場上厮殺出來的人,就算我父皇沒想到,你爹呢?長樂的爹呢?總不能沒有一個人沒想到這一點。所以,我就站在我父皇的角度開始琢磨。”
“你琢磨出了什麼?”
“我啊……”宋延年似乎在整理腦海中紛亂的思緒,好一會兒,他才說道:“我想了很多天,從來這兒的第一天就在想,可直到剛剛我才想明白,如果我是父皇的話,我也不會用手上的兵權暴力解決一切。”
宋延年突然擡頭,他眼神依舊清澈,可是這清澈中顯然多了幾絲沉穩。
宋延年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了一個足夠可靠的大人了啊。
徐樂延鬼使神差地想着。
“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了新的文化,将上陽重新組到了一起,讓百姓重新看到了希望。我們不斷完善律法,重制禮儀體系,為的就是讓一切都從那個亂世回歸正軌。可如果我們仗着手中有兵,強制收複,徹底拔除世家,到時那群世家狗急跳牆,人人自危,反撲我們,在他們的領地招募兵将。到了那時,禮樂再次崩壞,我們長輩們靠命奪回的一切将再次成為泡影。”
宋延年晶亮的雙眼,炯炯有神地看向徐樂延。
“所以,解書韫錯了。以他的角度是我們一直在從世家手中奪取什麼,但不是那樣的,我們一直都是為了維護上陽的穩定,我們……一直在守護上陽啊!”
想着昨夜,徐樂延仍舊為宋延年感到驕傲,他很驚訝宋延年居然會想到這一層,這是他也未曾想過的角度。
徐樂延再次看向蔣逸,用最平淡的聲音說出了讓蔣逸極為驚恐的話:
“所以,我是我父親的一步死棋,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