鴦命擡步走過去,在幾人中間剩的那張位置上坐下來。她死前,與書院同窗的關系并不融洽,她們視她為眼中釘。如今颠了個個兒,她身邊的幾人,雖然不是每張都是熟面孔,但是圍着她叽叽喳喳的,倒像是關系很好的樣子。
“鴦命,你還好吧?”齊劉海的姑娘,身材瘦小,臉露關心。
“是啊,池水冰涼,别等下着涼了。”一旁瓜子臉的姑娘,弱弱地說道。她的身量苗條适中,神态裡帶着絲天生的謹小慎微。
“你說的什麼話呢?鴦命福大命大,這水又不是寒冬臘月的水,怎麼可能着涼?”略顯刺耳的聲音橫插進來。
瓜子臉的姑娘聞言,立馬漲紅了一張臉,支吾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關心她。”
“行了,你就别逗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禁逗。”齊劉海的姑娘一拳捶向身旁的高個姑娘。“噗嗤”一聲差點笑出聲來。
鴦命看了一圈,心下一想。幾人的關系就清楚了。
齊劉海的姑娘名為顧珠玉,是萬通伯的嫡孫女。高個的姑娘名為孫逐燕,是太常寺卿的嫡次女。而瓜子臉的姑娘是她爹的下屬吏部侍郎的庶女,名為章绾月。
“我沒事,勞你們記挂。”鴦命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随即看向齊劉海的姑娘,鄭重道謝:“珠玉,先前多謝你幫我。”
這下顧珠玉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厚重的劉海遮住眼睛,耳廓微紅,含蓄道:“沒事”。
一時舞樂之聲響起,氣氛再度活絡起來。
魚貫而入的宮婢,人人頭戴花冠,簪着鮮嫩的桂花,手托銀盤,裙袂翻飛。
長公主清了清嗓子,笑說道:“這是本宮央求前任尚膳監的首席研發的新宮餅,本宮早些時候已經嘗過了,與平時吃的大有不同,你們嘗嘗。嘗完可要給我個反饋的。”
侍奉在旁的女使,立刻拍了拍手掌。
宮婢們便将托盤中的碟子逐一擺放在衆人身前的案幾上。魚紋銀碟中,各色造型的宮餅,精巧奪目,壘在一起。居然沒有一個是重樣的。
衆人贊歎不已,又齊齊道過謝後,才開始品鑒。
忽然間,穿一襲煙粉褙子的俏麗少女從遊廊間碎步而來。
身形婀娜,灼若芙蕖。她甫一見到長公主,就款款下拜,舉手投足間透着良好的教養。
“钰兒,不必多禮。怎麼遲到了這麼久?快到姨母這裡來坐。”看着面前知禮的少女,長公主露出滿意的笑容。
“姨母,母親非不讓我來。”韓钰嘟着一張嘴,一派小女兒的嬌憨,她上前挽住長公主的胳膊,親昵地道:“我對她說,我想您想得都快犯相思病了,她才放我出來。”
長公主被逗得止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這外甥女,自幼就得皇帝的喜愛,破例封她為長甯郡主。更是與晉王家的趙懿自幼定下婚約。
“你呀你,就會哄我開心,我還不知道你。你這是知道我這兒有吃的,聞着味兒才過來的,平時這麼不見你想起我這個姨母?”長公主擡手刮了刮韓钰的鼻子,闆起一張臉佯裝氣惱。
韓钰一邊心虛地垂下腦袋,一邊拿眼角的餘光去窺視長公主的臉色。
一時間,期期艾艾說不出句完整話來。
在座的官夫人都被她這幅模樣逗得不行,想笑又礙于場面,隻能憋得難受。
“呵,看她那做作的樣子就想吐。”耳邊,孫逐燕的嘲諷聲小聲響起。
“誰讓人家有個好命呢?”顧珠玉的一雙細長眼裡也藏着嘲弄。
“有個好命又有什麼用,有好命沒好運,你看看陛下這段時間還待見她嗎?”孫逐燕的話裡有些陰陽怪氣
鴦命理了理記憶,正納悶韓钰怎麼突然變成長甯郡主了?冷不防耳朵裡鑽進這兩句話,她撇眼看見章绾月雖然沒有說話,但也是一副深有同感的樣子。
腦子裡仿佛閃過一個畫面。曾經的她就和現在的韓钰一樣,對長公主多加仰賴,肆意橫行,同窗們對她也十分不喜。
這是巧合嗎?還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數?
這團亂麻,她好像越理越亂。
“這,韓钰有那麼受長公主喜愛嗎?”她琢磨了一下,還是決定試探着開口問道。
孫逐燕睜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這是從鴦命嘴裡說出來的話。
倒豆子似地一下說了個幹淨,“豈止是喜愛,長公主自己無法孕育,所以對她這個親外甥女格外疼寵。陛下視她為祥瑞,據說出生時引來百鳥争鳴,長公主自然也愛屋及烏。隻是她刁蠻得很,總是擺着架子,不愛理睬我們這些人。”
“平日你不也很厭惡她麼?今天是怎麼了?”孫逐燕感到很不解。
顧珠玉和章绾月也一臉茫然。
這,這明明和之前的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之處。到底這中間發生了什麼?難道她最終的結局會在韓钰的身上重演嗎?那阮雲娘和趙懿呢?又在哪兒?
鴦命看着眉眼生動的韓钰,心裡七上八下沒個着落。記憶裡的她豪橫不知天高,确實不将這些同窗放在眼裡,一是她不喜讀書,看着腦袋就暈,所以經常逃學,而同窗們大都老老實實坐着聽課,所以也沒有什麼共同話題。
二是她經常出入宮闱,得了什麼賞賜,就喜歡獻寶似的戴在身上,當然也有炫耀的成分在裡面,那時候的她沒有明白,藏拙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