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慢放下茶杯,擡頭望過去,見店内站着許多挑選布匹的貴婦人,都由不同的女使負責一對一的接待。偶爾有那麼一兩個男子進來,也會有原本的夥計走上前一一介紹,細心周到的樣子,區别于往常。
隻鴦命觀察的半刻鐘,已經促成了十筆生意。并且大多顧客都買了不止一匹布。也有那少數隻買一匹布的婦人,女使面上仍舊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樣子。絲毫不見懈怠,那名婦人走的時候,那女使手上提着一小包碎布,急急追出來。
“這碎布您拿回去,做個鞋樣子也好。您若是覺得咱們布莊的布好,您下次再來光顧。”那女使拿出一小包碎布,要給她做添頭。
婦人再三推拒,然而看着那碎布的花樣繁多,心裡有些意動。正要再推拒,那女使妥帖的已經将碎布先放在了她手裡。她面上發燙,眉梢帶着喜色,連連道:“下次一定再來。”
鴦命挑眉想道,這做生意的法子,是誰想出來的?看上去奇奇怪怪的樣子,但實際很有道理可循。
那婦人今日承下這個情,他日回過身來,想要買布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會想到這泰順布莊。即使日後不買,此番她回去,必然會與相交好的人家誇贊一通,這泰順布莊,何愁生意不來?
這般奇妙的做生意法子,她竟是第一次見聞。
“姑娘,您看這些布可行?”負責接待鴦命的女使捧着三匹布,後頭還跟着利索的半大小子,手上也拿着一些布匹。
那女使将布匹放在桌子上一一擺開,耐性的做起介紹。
“你看這幾匹,蒼色的沉穩,薄藍的清雅,都十分适合男子穿。且這幾匹織法不同,質地緊密,您仔細瞧瞧,做成裌衣穿,保準漏不了風。”
她又從身後的半大小子手中接過一件狐裘。狐裘渾身雪白,不見一絲雜色。她笑得大方端正,把狐裘遞到鴦命面前,朝她使了個眼神,示意她親自摸一摸。
“姑娘,這狐裘可是咱們布莊唯一一件珍品,昨日剛剛上架的新品。您摸摸這手感,是不是特别溜光水滑,穿在身上,既軟和又保暖,即便是大雪皚皚的北地,也足夠用了。”
這話一下子說在鴦命的心坎上。
她眯着眼,摸了摸這幾匹布的質感,問了價格,又另外要了一件深色的鶴氅,讓布莊裡跑腿的夥計親自送到城東永安坊的鴦府裡。
那女使熱情的讓身後的夥計把這幾匹布都通通抱起來,又揚起笑,“姑娘,可需要棉花?您若是做冬衣,店裡新到了一批棉花,簇新蓬松,做進您後面買的那幾匹布裡正合适。”
鴦命搖了搖頭,棉花相比于絲綿,還是絲綿更暖和些。雖然鴦瓒穿衣服更費一些,但是府裡也不缺這些絲綿。
外祖家做的就是絲綿生意。往年這個時候,早早的就會送上不少棉兜來,幾個嬷嬷合力扯開,再叫上繡娘一一縫進綢布裡,别提有多暖和。
她領着竹茹,又與女使寒暄了幾句,就要告辭離去。
“店裡上次的狐裘呢?拿出來給我包上。”身穿湖藍色直裰的男子手執折扇,邁步進來。長得眉目清秀,通身風度翩然。
他剛一跨進來,就有一名身形肥碩的中年管事,疾走兩步迎上去。
“公子,您怎麼來了?”中年管事堆着笑,彎腰行禮道。
“别管我怎麼來了,爺問你,上次店裡的狐裘呢?爺現在要拿去送禮,麻溜的給爺拿出來包上。别廢話,小心一會兒爺揍你。”沈峻攤開折扇,扇了扇風,一臉的耐心不足。
中年管事斜眼看了鴦命的位置,低下頭,用袖子擦了擦額角不存在的汗。
“公子,老爺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了,就算是您來,也得付銀子。更何況,這狐裘已經被人買下了,您看這——”中年管事壓低身子,肥碩的肚腩被擠得變形。他後背冒起一層冷汗,不敢擡頭。
沈峻氣得冷笑三聲,猛地舉起手中的折扇,使勁敲在中年管事肥厚的背上。
“爺上次就說要給爺留着的東西,你這狗東西竟然背着爺偷偷賣了。是活得不耐煩了是吧?趕明兒爺就把你辭了,另外尋個得力的管事來。”他還是不解氣,撩開一側衣擺,擡起一條腿踹在中年管事的肩膀上。
中年管事沒設防,瞬間被踹翻在地。他渾身上下都是肥肉,像個渾圓的球體,翻來滾去,怎麼也爬不起來。
“公子,是老爺親自交代下來,我們不敢不從啊。”中年管事肩上吃痛,側着身子,支起一隻胳膊肘,又借着巧勁才翻過身。慌忙跪爬到沈峻跟前,抱住他的大腿。
店内的人都被吓到,紛紛往後退開數仗遠。
“記住,這家布莊的東家姓沈!張口一個老爺,閉口一個老爺,怎麼?”沈峻踢了踢中年管事,發現太重了踢不開,遂放棄。他唇角勾起冷笑,說出口的話堪稱離經叛道,“怎麼?他沈瀚是千年王八要成精是嗎?這沈家的老爺,他能做多久?”
他輕佻的口吻帶着漫不經心,又挑起眉,張狂道:“沈家的下一輩裡就我一個男丁,你就這麼笃定,這老爺就輪不到我做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