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廷徵為官清簡,府内仆役并不多。
一路七彎八拐,穿過一道月洞門。
就見池塘幽幽,殘荷傾頹。
鴦命腳下頓足,四處張望,也沒見到半株菊花。韓钰說的賞菊宴中的菊花,莫不是還放在花房裡?
橘貓回頭喵地叫了一聲,竹茹碰了碰她的胳膊。
她回神跟上去。又穿過數道月洞門,路上間歇遇到了幾個丫鬟婆子,都目露打量,但都沒有開口詢問,反而行了禮後,說笑着逗趣了幾句橘貓,擦身過去。
直到看到一堵粉牆黛瓦築就的矮牆,牆頭攀岩着許多紅豔豔的爬山虎,層疊掩護像瀑布一樣,牆根處還開着幾蔟叫不出名字的小藍花,橘貓的步子停了下來。
橘貓縱身一躍,跳上了牆頭。
霎時,院子裡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小老虎?你怎麼來了?”
鴦命和竹茹對視一眼,繞過這堵牆,就見門扉緊閉。一株高過牆的柿樹垂挂着數不清的柿子,還未成熟,露着青澀的樣子,粗壯的枝幹虛掩住院門的匾額。
匾額上镌着芙蕖院三個大字。
鴦命眼神微頓,示意竹茹上前輕輕敲了敲門。
“誰啊?”沉香從正房出來,邁着碎步,快速穿過院子。
韓钰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身着水紅色撒花織金裙,專心緻志撸着蹲坐在石桌上的橘貓。
“是吳婆子嗎?”沉香低聲嘀咕道。猜想許是晌午讓吳婆子采買的繡線送來了。
打開門,沒想到是鴦命和竹茹。似是想起這是鴦次輔家的姑娘,昨兒她還去府上送過信箋,低呼道:“鴦姑娘?”
她的神色從驚訝轉變為喜悅,快速把門敞開,扭頭朝院子裡低聲喊:“郡主,鴦姑娘來看您來了。”
又擡起手引鴦命進去。鴦命擡腳跨過門檻,竹茹趕緊跟了進去。
沉香又探出頭去,環視四周,見并無他人,趕忙把門一關。
院内陳列着無數的大小水缸,高低錯落有緻。水缸裡都是成片的殘荷,出淤泥不染,卻在時間的推移下,不得不屈辱的重新将頭低下,再度歸于淤泥。
院子的西側擺着一張石桌并幾張石凳。
“你怎麼來了?”韓钰抱着橘貓,從石凳上唰地站起來。茫然的眼睛裡一點點亮起光芒。
“還說呢?怎麼一直沒來書院裡?前幾日給你遞信約你一道去看燈會,也不見你出來。”鴦命快步走上前,語含不虞。作勢朝着她的胳膊拍打了兩下。
沉香看了兩眼,面色躊躇,道了聲去泡茶就拉着竹茹退下了。
韓钰輕咳了一聲,摸了摸橘貓,垂下眼睫:“是因為府裡出了些事情。不說這些了,你們是從角門嚴媽媽那裡進來的?”
“對。”鴦命點點頭,見她不欲提起,也沒有追問。
而是轉頭看向了院子裡大大小小多得數不清的水缸,溫聲問道:“這是?”
韓钰讓她坐在一側的石凳上,自己也抱着橘貓慢吞吞坐下去。
“閑暇時無聊種的,可惜你沒見過是幾十株荷花同時盛開的樣子,粉紅如火,朝霞一般。”提起心裡喜愛的花,韓钰掃了兩眼,眉眼間帶了些溫柔恬淡。
“小老虎,是你帶她們來的吧?”她将橘貓舉至身前,笑意更深。
鴦命也伸過手輕輕撫摩它的脊背,贊道:“不愧是為它取名為老虎,頗具老虎百獸之王的氣質。”
橘貓聽完,喵了一聲,像是在附和鴦命的話。
韓钰看一眼鴦命,把橘貓放到膝上,嘴角微收,懷念道:“它是我爹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了。”
其實,她連她爹的樣子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她爹韓霍是赫赫有名的鎮遠将軍,從小就是祖父和祖母的驕傲。唯一一次鬧得紅臉,是她爹執意要娶她娘——榮福公主為妻。祖父出自寒門,自為官以來兩袖清風,一心為民。
最怕被人诟病攀附權貴,更何況還是一朝公主。自然不會允準她爹的請求。她爹為表決心,棄文從武,奔赴邊關,僅僅兩年就立下赫赫戰功,宮宴上他無視祖父吃人般的目光,向先皇求取她娘為妻。先皇龍顔大悅,一道聖旨賜下來,她祖父隻能捏着鼻子認下婚事。
不被祝福的婚事注定沒有好的結局。
成婚後,祖父祖母對這個強塞進來的兒媳不甚滿意。幾度冷臉,她娘為了讨公婆歡心,時時刻刻要求自己做到最好。
她爹領略過邊關百姓的苦難生活,也為了讓父母對妻子更寬容一些。婚後不顧衆人的挽留,毅然奔赴軍營。
難得才會回來。這種狀況,直到她出生,又長大成人,也沒有改變。她娘困于後宅,既不得公婆喜愛,又沒有枕邊人可以傾訴。漸漸的,她開始厭惡一切事物,包括她這個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