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記憶猶新,六歲那年,含着眼淚哭着想撲棱到她娘懷裡,要她娘抱的時候,她娘居高臨下地冷眼旁觀,并且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嘴裡呵斥她沒有規矩,應該喚她為母親,而不是那些小門小戶的稱呼娘。
她可以讨得所有人的歡心,唯獨得不到她娘的。
她爹最後一次回來的時候,帶着這隻橘貓。闊步邁進芙蕖院的時候,肩膀上就站着這隻橘貓。
陽光灑在他高大的背影上,她迎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揣摩着當時他的語氣,應當是非常高興的。
他把橘貓從肩上取下來,半蹲在她身前,笑着遞給她,說這是立下奇功的小老虎。原來,在一次敵軍突襲的時候,所有将士都忙着去前線應敵,卻忽略了後方的糧草。這隻橘貓嗅到了火油的味道,尖利的爪子劃破了那名探子臉頰上的皮肉。
吸引了将士的注意力,挽回了不少損失。
事後才發現它的後腿已經被打斷,随軍的軍醫救治過後仍舊落下殘疾。
他爹對它的骁勇感到十分欣喜,就把它養在了身邊。
……
鴦命愣在那裡,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才好。畢竟外界傳言說韓钰的父親戰死,是因為她爹的原因。
二人一時無言。
氣氛冷了下來,正房門口沉香端着茶水,竹茹跟在後面,手裡也拿着一碟糕點,一碟瓜果。
“鴦姑娘,用些茶水吧。”沉香穩穩地倒了杯茶,送到鴦命手裡。後又倒了杯轉身遞給韓钰,韓钰搖了搖頭,她又放到石桌上,退後兩步拉着竹茹走遠了一些。
将空間留給二人。
“後日的賞菊宴你都邀請了誰?”鴦命掀開蓋子,淺啜了一口,又放在石桌上。
韓钰無聲苦笑,懷裡的橘貓突然掙紮着要跳下去,她看了看地上并無石子之類的,才緩緩彎腰将它放下去。
她直起身闆,面色恢複如常,輕飄飄道:“左右我不受待見,還能邀請誰?除了母親邀請的那幾個夫人外,就隻有姨母了。”
說起長公主,她的臉色倒是柔緩下來。畢竟從小到大,她在她娘那裡沒有得到的母愛,幾乎大半都在長公主那裡得到了。那些稀罕的首飾、漂亮的衣裙,幾乎都是長公主命人給她送來的。
雖然母親一再讓她不要去叨擾長公主,但是她還是隔三差五就會去長公主府一趟。
“長公主,對你很好嗎?”鴦命臉色微凝,想起了前世長公主做的那些事,緘默了一會兒。
見韓钰面露疑問,想引出韓钰的話,才繼續道:“我的意思是,上次仲秋宴上看見長公主似乎非常喜愛你,那幾個拳頭大的鮮李,非禦賜無福食用,長公主舍得都留着給你,想必你在她心中的分量不低。”
韓钰深有同感,拿起桌上的橘子慢慢悠悠的剝起來,感懷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父親常年征戰在外,母親管教嚴厲。姨母那時候三五不時來府裡看我,每次來都會帶很多東西來。吃的穿的用的。有時候我都在想,姨母不能孕育自己的孩子,如果我真的是她生的,該多好。”
“你别笑話我,很多次,我甚至都懷疑我不是母親親生的,反而是姨母生的。”她擡眼看着鴦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語氣裡含着幾分傷感。
一時倒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她将長公主往日待她的好,一一說給鴦命聽。
她的這幅樣子,若是外人看到,一定會大跌眼界。飛揚跋扈的長甯郡主,居然也會有這麼小女兒情态的時候。
也不怪她會有這種想法。
任何一個人,在孤身處于黑暗的時候,都會渴盼會有一束光照耀到自己身上。
“或許,你眼中的好,其實是另有所圖呢?”鴦命抿了抿唇,盯着韓钰那隻沾滿橘子清香的手,出神道。
如果不是因為她曾經親身經曆過,或許她也會認為長公主是真正的善良之人。
可如果她是真的好人,那為什麼作為皇帝的嫡親胞姐,她連為她求情的口風都沒有透露出來。
鴦命眉心輕蹙,表情漸漸變得嚴肅。
“你說的什麼意思?”韓钰微微皺起兩條秀氣好看的眉毛,手上的動作一滞。
“沒什麼。”鴦命搖了搖頭,故作掩飾地端起茶杯,囫囵咽了一口。
韓钰和長公主,現在正是情誼深厚的時候,如果她說出的話不能徹底讓韓钰信服,反倒會疏遠彼此之間的感情。
更甚至會懷疑她别有居心。
韓钰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鴦命話裡的意思,她心中揣度着,輕啟朱唇。
正要問的時候,院門被人大力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