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躲躲閃閃,似乎有些羞澀。
韓钰愣在原地,靜默半響,才低低笑道:“沒想到你看似稀裡糊塗的腦子,也有清明的時候。”她正了正神色,認真道:“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想嫁給他,他那樣手段詭谲的人,并不适合我。隻是這是我母親給我訂下的婚約,我再不願,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想到什麼,眼色瞬間黯淡了下去。
鴦命移開目光,望着那些大小不一的水缸,忽然有些明白韓钰的意思。
生于淤泥,長于淤泥,回到淤泥。這就是後宅女子的宿命,尤其是身負枷鎖的官家女眷,父母上下嘴皮一碰,就已經為自己定好了終生。從一座隻看得見方正天空的院子裡,搬到另一座隻看得見方正天空的院子裡。
一輩子,便隻能這樣了嗎?
想起她爹她娘對她的疼愛,鴦命搖了搖頭,一語雙關道:“或許你不知道,也有人會一心隻盼着你好。除了你已經逝去的爹,還有你的祖父祖母,我進來的時候,路過一處很大的荷塘,想必是韓首輔命人栽種的吧?”
韓钰說她爹常駐邊關,她娘又十分不喜她的親近,能想着栽種那麼大一片荷塘,想必除了她的祖父,再無其他人了。
鴦命注視着韓钰呆愣的雙眼,一字一頓道:“你看,這世上,還有愛你的人。何不為了他們,試着活得更舒心呢?”
韓钰的眸光驟然縮了一下,喃喃道:“祖父祖母嗎?”
她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去祖父祖母那裡請安了。她娘疏遠她的時候,自然有姨母來關心她。她也習慣了把這份依戀放在姨母身上。
她爹剛死的時候,祖母也提過幾次,讓她搬去她的院子裡住一段時間,被她婉拒了。祖父平時公務繁忙,也很少有碰面的時候。她怎麼就忘記了,祖父祖母隻有她爹這一個獨子,她爹沒了,自然就隻有她這一個血脈。
是她,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遠了。
“你說,如果我去和祖父說,我不想嫁給趙懿,祖父會為我做主嗎?”韓钰從杯子上挪開手指,雙隻手抓着鴦命的胳膊,不假思索地詢問道。
鴦命咳嗽了一聲,轉過頭看向還跪在地上的紫芙。
韓钰回過神來,放下雙手,揮手示意她們退下。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何況看趙懿的樣子,明顯是情根深種。來的時候,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現在見你對他并無情意,我就實話說了。”鴦命緩了緩,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茶,又要去為韓钰倒,被她擡手阻止。
她潤了潤嗓子,打了個腹稿,良久才道:“昨夜本想約你和嘉音去看燈會。你沒來,我就獨自去赴約了。嘉音不勝酒力,兩名丫鬟都出去看燈會了,我出去尋的時候,就碰見阮雲娘和崔,額,夫子站在堤岸旁,我見阮雲娘沒安好心,就過去想要一探究竟。”
茶杯裡的茶快要冷了,她拿起飲了一口,作回想狀,又繼續道:“我記得我當時分明輕輕推了阮雲娘一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落入水裡,我心道糟糕,怕她反咬我一口,就不管不顧地跳下去想救她。誰料,我還沒夠着她的手,一前一後又有兩個人跳下去救她,其中一人,正是趙懿。”
她停住話頭,不再說下去。
韓钰咧嘴一笑,嘲諷道:“我早就知道他對我無意,隻是這般肆意妄為,把我們韓府的臉面棄之不管。真是不知道該說他狂妄好,還是無知好?”
皇帝忌憚晉王,晉王也有幾分眼色。時常夾着尾巴做人,隻想做個浪蕩子。好打消皇帝的顧慮。晉王世子亦如草包,成天晃蕩,不務正業。更甚至揚言,隻靠着皇帝的恩賜就能吃喝到下輩子。
無知的人覺得父子二人愚蠢,包括晉王妃。但是聰明的人卻不這麼認為,皇帝年事漸長,開始疑神疑鬼,父子二人的舉動正好順了他的心意。
偏生晉王妃不服輸,一定要把趙懿教的優秀出衆。趙懿沒辜負她的期望,但是殊不知這些舉動落在皇帝眼裡,就蓋了一層别的意思。
皇帝子嗣不豐,隻得了大皇子和十一皇子二位皇子。大皇子如今已近而立,生母早逝,既沒有得力的外家扶持,也沒有什麼出衆的才能,十一皇子乃沈貴妃所處,年歲尚小,走路都走不穩,還需要宮婢攙扶。
晉王及其子嗣的一舉一動,自然都會呈送至禦前。
她祖父當時也反對過母親為她訂下與趙懿的婚事,想必也有這層考量在。
“此番程顯回到玄京,阮雲娘勢必會與他和離。到時候,趙懿說不定會更親近她,也不失為一個你向你祖父開口的好時機。”鴦命抿了抿唇,又輕聲道:“我回去後,會和我爹商議,讓他派人暗中看緊點。”
韓钰目光中閃過一絲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