鴦命"啧"了一聲,把匣子随意放在桌上,命他趕緊起來。前世做慣了高高在上的郡主,倒是不覺得這些繁文缛節有何不妥,現在看着和她外祖父同齡的人跪在她面前,她是越看心裡越别扭。
李嬷嬷和竹茹也對視着,會心一笑。
“姑娘,不是老奴杞人憂天,說喪氣話。姑娘這次來,還是不要去遠處賞玩為好,就在咱們自家莊子邊上走走即可。”徐管事哎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膝蓋上沾染了不少灰塵,也沒有去撣幹淨,反而朝鴦命勸道。
難道是出事了?鴦命頓了半晌,才詢問道:“可是和稅收的事有關?”
徐管事不作他想,坦白道:“對,方才在莊子外,老奴怕其餘人聽了會起别的心思,所以沒有明說。朝廷有風聲透露出來,表明要增加賦稅後,有極個别村子的佃戶已經鬧了好幾場事了,雖然被上面極力鎮壓,但還是有個别人心浮動。”
鴦命抿了抿唇,絞着手指,追問道:“增加賦稅的提議,是由哪位大人提出來的?又是由哪位大人施行的?”
她心裡已經隐約有了答案。
“是,是……”徐管事擡頭瞄了兩眼,見她面色如常,才咬緊牙關,如實道:“外頭都說是咱們家老爺向陛下提議的,至于施行的大人,好像是一位姓謝的大人。”
什麼?竟然是爹提出來的?那位姓謝的大人想必就是謝辭了。
爹到底要做什麼?他難道不知道民生維艱,朝綱不穩的道理嗎?非要逼得民不聊生,發生動亂才甘心嗎?
不對,爹絕不是這樣沖動的人,他這樣做一定有别的原因。更遑論謝辭不是那種會跟着爹胡鬧的人。
她一定是漏掉了什麼,忽然,她脫口急問道:“徐管事,今年是不是雨水特别少?”她又重新拿過匣子,打開後粗略點了點,又回想沒重生前的田莊半年的大概産出。想明白後,臉色一白,是了,今年上半年的收成比去年的收成足足減少了一半。
且在她的印象裡,隻有她重活的第一天夜裡下了一場極短的陣雨。更令人膽顫的是,她回想在這之前的記憶,已經有很久沒有下過雨了。
怪不得朝廷會加收賦稅。糧草不足,直接影響的就是邊關的穩定性。情況比她想象的更糟糕,而她爹現在所處的境地,恐怕已經到了難以完好脫身的地步。
“确實已經有很久不曾下雨了,地裡的土都皲裂如石塊,若是再不下雨,恐怕接下去的播種都成難題。”徐管事明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也就是說,周徊提倡的新政,或許不僅僅是關乎門閥與寒門的仕途,而是黎民百姓。無怪乎今年的春闱已經過去那麼久,卻突然提出什麼新政,原來是有這層内情在。
如果是這樣的話,爹現在,就有如被架在火上炙烤。皇帝早有處置之意,韓首輔一派也蠢蠢欲動。
如果,如果能夠下上一陣子雨就好了。到時候爹願意摒棄前嫌,和韓首輔一道上疏谏言,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但是這樣的話,對爹肯定有影響。
她想來想去,都想不出個好辦法。
隻能又交代了幾句,最後又叮囑道:“如果有佃戶或者附近的村民尋求救助,一定要不惜代價助他們一把,銀子的事不用操心。這些先放在你手裡。”
徐管事面色凝重,點了點頭,躬身告退。
他前腳剛走,後腳就進來一名着了身灰色布衣,但容顔俏麗,宛若一朵鮮花般的姑娘。看上去比鴦命還要小上三四歲,她半蹲在飯廳門外,像是剛從田裡回來,指甲縫隙裡全是黑乎乎的泥土,一雙手扒拉着門框,直勾勾地盯着鴦命,就是不說話。
“你是,栀子嗎?”鴦命語氣裡含着不确定,她這次來莊子上,其實不單單是陪溫氏散心,也是為了見一見當時在教坊司門口遇見的姑娘。
李嬷嬷和槐花臉上露着一臉茫然。
鴦命想着這件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就吩咐她們先帶着溫氏去外面散散步,消消食。等她處理好事情,再去尋她們。
三人從門口走出去的時候,那名姑娘還睜着眼睛追随着她們的腳步看了很久。
“姑娘,要不奴婢去把她帶進來。”竹茹見栀子僵持在門口,姑娘喊了好幾聲就是沒有動彈半步,遂好心的想要去扶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