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語無倫次，從鴦命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她的臉頰上緩緩流淌下一行清淚。

鴦命心裡咯噔一下，她對于這種狀況有些始料未及。

她娘依賴她，那是不必說的。往常如果一天沒見到她，要麼就會情緒低沉，無論誰去哄都不會搭理，要麼就會情緒高亢，誰靠近的都有被她誤傷的可能性。

現在她突然說要回府找她爹，這件事倒是有些棘手。

“姑娘，人都散了。”

鴦命回頭見李嬷嬷走進來，趕忙豎起手指示意李嬷嬷噤聲，又指了指溫氏，朝她使了個眼色。

李嬷嬷心下了然，生怕刺激到溫氏，放輕腳步，慢慢走到鴦命身邊。拍了拍鴦命的肩膀，示意由她來勸，鴦命站起身，将位置讓給她。

她順勢坐下，替溫氏把衣擺理理好，又耳語幾句。

溫氏這才止住眼淚，破涕為笑，主動提議要去梳洗後早早歇下。

鴦命從桌子上端起一盞茶，啜了一口，擡眼間就見李嬷嬷把溫氏已經哄好了。她看得一愣一愣，就差給李嬷嬷豎大拇指。

竹茹從院外跨步進來，臉色帶着喜意，恭聲禀報：“姑娘，都散了已經。院門也已經落了匙，咱們去洗漱一番歇下吧。”

李嬷嬷點點頭，接過話頭道：“姑娘與竹茹去歇着吧，夫人這裡有我跟槐花呢。”

溫氏坐在一旁，沒有出聲反對。

鴦命放下茶盞，看着溫氏平和的臉色，心裡松了口氣。還好李嬷嬷把她娘給哄好了，要是真折騰起來，鬧着要回府裡去，到時候誰來都勸不住。

夜色漸濃，猶如化不開的墨。

微風吹過，一簇簇草叢裡，響起幾聲蟲鳴。雕花窗棂敞開着一道縫隙，透露出燭火。鴦命披散着頭發，躺在靠窗的榻上，燭火勾勒出她眉眼舒展，她在翻看之前沒看完的話本子。

任憑竹茹催了幾次，都不肯放下。

反而讓竹茹先去耳房睡下，不必等她。竹茹打了幾個哈欠，才終于回房去。

直到困意襲來，鴦命才戀戀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畫本子，趿着鞋翻身上床。本以為很快就能睡着，沒想到剛躺進去瞌睡蟲就跑了，反而越來越精神，隐隐有睜眼到天亮的趨勢。她一直知道自己有認床的毛病，但這還是第一次，估摸着時間都已經到子時。

她按了按亂跳的眼皮，思忖着也許今日疲累的原因。

又閉上眼，想起崔鴛師兄的那句話來。她的面相有異？指的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看出自己的這一番奇遇了？後來崔鴛又突然拉着他走，不讓他說下去，又是什麼意思？

她心裡有些打鼓。也不知曉後來二人去了哪裡，有沒有回城裡去？

就這麼大腦放空，胡思亂想了一通，睡衣又再次翻湧。她翻了個身，朝着裡側，沉沉睡去。

溫氏莊子裡的物什自不必說，許多都是溫父直接命人從烏程縣運來的，高床軟枕，被絮也是足斤足兩的桑蠶絲，蓋在身上軟和不說，細嗅還有股蠶絲自帶的氣味。

睡在這樣的被窩裡，連夢都是香甜的。

直到鼻翼間聞到一陣桐油味。

鴦命微微蹙眉，輕砸着嘴，呓語道：“要煮什麼？”

後牆根下，有一黑衣人影把火折子輕輕抛下，大火猛然燃起，将莊子團團包圍，火舌蹿得很快，一下子卷上圍牆，又借着一縷縷風，蔓延進莊子裡。焚燒得木質房梁噼啪作響，散發出一陣陣焦味。

烏實最先發現異常。他順着火勢追蹤而去，見一黑衣人影，與烏矣描述的差不多。對方引着他往遠處的密林裡去，他沒想那麼多，隻想着最好能一舉抓住他，好向鴦文禮交差。

心下思索，腳下也随着前方的人影朝密林中躍去。

直到他發現對方總是不遠不近地晾着他，絲毫沒有交手的意思。他才明白中了對方的圈套，對方的武功或許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

他心下大驚，便想要原路返回。誰料前方的人影見他發現了異常，吹了個響亮的口哨，仿佛是什麼接頭暗号。密林中霎時沖出來數十位與那人身形相仿的黑衣人。他們似乎并沒有要殺了他的意思，而是結陣意圖圍困他，不讓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