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半晌,她終于忍不住開腔道。
鴦文禮揮手讓跪在地上的二人退出去。朝鴦命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跟前來。
鴦命繞過桌案,走到他身邊,眼神裡流露出濃濃的不安。
“爹原來的猜測錯了。你今日與我說裴公公對你說出的那番話,倒讓我一下子警覺起來。這件事恐怕有些難辦了。”鴦文禮身體往後一靠,面容顯幾分倉惶來。他想了想,繼而道:“原先我隻以為沈貴妃是真的同意放手,可惜,這件事已經有别人插手進來。沈貴妃面上同意,實則還會做出别的事。”
“爹,你們是不是在密謀太子之位。沈貴妃要你們扶持她所出的十一皇子對不對?”
鴦文禮點點頭道:“對,你猜得沒錯。那日你在書房外,聽到我和予之商議的,關于周佪的事情,也在計劃之内。隻是後來牽扯進你,乃至你娘,我才想要放手。不瞞你說,中宮皇後之位空懸已久。太子,也就是大皇子,不是先皇後所出。且能力平庸,性情軟弱。他日若榮登大寶,則江山不穩。”
“你也看到了,你大哥如今鎮守邊疆。可這不是長久之計,那群馬背上長成的達虜,勢必有一天會卷土重來。”他歎了口氣,有些憂慮。
“難道韓首輔他們是支持太子一派的?”鴦命把一隻手撐在案桌上,疑惑道。
“那你可想錯了,那老家夥可是最狡猾的。他忠于的,隻是坐在那把龍椅上的帝王。而不是什麼太子皇子的。”他眸色暗沉,習慣性想摸胡須,卻摸了個空,怔了一瞬,無奈道:“原來我與裴公公,不說交惡,也算過得去。你說他是為了心儀的女子,我看,倒不如說他已經站到了沈貴妃那一隊裡去。”
“這樣,這一切便解釋得通了。”他作出結論。
是這樣嗎?鴦命心裡還是有些疑問。
鴦文禮側頭看着她和夫人極為相似的臉,神色緩和下來,想起一件事,囑咐道:“過幾日就是秋獵了,最近下了幾場雨,緩解了旱情,陛下心情也不錯。到時候滿朝文武都要齊聚獵苑,我怕到時候會有意外,你一定要牢記,不要離開我太遠。”
她輕聲道:“知道了。”她本想問一句,那周佪可會有事?但細想,她爹已經收手了,不會對周佪不利。
翌日,朝堂之上。
巍德帝高坐在龍椅上,将底下一幹大臣的表情盡收眼底。正值中年的帝王,神情肅穆。想起昨夜宿在沈貴妃宮中發生的不快,眼底還壓着些不虞。
所以,他抛出的第一個的問題就有些棘手。
“前幾日,你們遞呈上來的,增收賦稅的折子。我允是允了,君無戲言。但細想還是有些不妥之處。這不過是顧頭不顧腚罷了,還是要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來才穩妥。衆位愛卿,可還有别的想法?”巍德帝雙手放置在膝蓋上,視線一一掃過底下垂首站立的大臣,征詢着他們的意見。
此話一經問出,就引起底下的一陣騷動。
鴦文禮手心的汗瞬間就冒了出來,不明白已經塵埃落定的事情,皇帝還突然翻出來幹什麼?難道是要借此敲打他?還是對他問罪?
身後的大小官員,你朝我遞一個眼神,我朝你抛一個媚眼。還有的,因為站的近,直接低聲談論起來。
但是,就是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做這隻出頭鳥。
良久,戶部尚書殷時檢,身穿绯袍站出來。他隸屬于韓廷徵一派,自幼生活貧苦,又長于江南一帶,面容依稀可見年輕時的俊秀,但身量不高。
“啟禀陛下,臣以為,增收賦稅,對于那些手握百畝良田的士族,不過是隔靴搔癢。”他手中拿着笏闆,拱了拱手,高聲道。想了想,又補充道:“但,真正受苦受難的,還是最底層的百姓。今年災害頻頻,顆粒收獲無多。陛下還是要酌情考量。”
巍德帝贊賞地看了他一眼,順着他的話繼續問下去:“那依愛卿所言,這事可有更好的補救方法?”他掃了鴦文禮一眼,繼續道:“盡管說,若确實是萬全之策,朕重重有賞。”
殷時檢斂衽雙膝跪地,惶恐道:“啟禀陛下,萬不敢受賞。不過是微臣見不得士族仗勢壓人罷了。”他頭抵在大殿的地上,斟酌道:“陛下若是肯表明決心,将士族與平民百姓同等對待。隻要拿出去這一态度,微臣相信,黎民百姓自然會明白增收賦稅的良苦用心。”
巍德帝笑意漸深:“你的意思是,要我采納前段時間韓廷徵呈上來的新政事宜?”
話畢,滿室嘩然。韓廷徵确實借着那周佪的名頭,呈報了一份關于剔除恩蔭的谏言。但是因為這份谏言中動了大多數人的利益,所以在上朝時,沒有一個人主動提出來過。
誰也不想當活靶子。
但是,他戶部尚書殷時檢就敢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