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容審視着賈生寶,時間在這一刻好似忽然變得很安靜,忽然,沈周容笑出聲。
“你很聰明。”
聰明到用真相來說謊。
賈生寶擡起頭,飛快的看了一眼沈沈周容,又飛速低下。
沈周容不是他可以随意直視的對象。
心髒咚咚咚狂跳,他說了謊。
沈周容看出了他的膽顫和心虛,隻是,還不明白他為什麼撒這樣一個逼真的謊。
于是,她準備使用獨屬于她‘濫殺無辜’的公主權威。
衆人隻見沈周容忽然變了臉,聲音很輕,但卻殺意滔天。
“拖下去,賜杖刑,記着留口氣,别給本宮把人打死了,免得到時候,要一個死人簽字畫押。”
沈周容隻微微側了側頭,遞給了長青一抹餘光。
長青立馬領會了沈周容的意思,一臉煞氣的走向公堂中央,一把提起賈生寶,如同拎一隻毫不費力的小雞崽。
沈周容沒有說多少下,隻說了留一口氣,在堂衆人連同堂外百姓反映了好一會兒,直到人被長青拎下去沒了身影,才反應過來。
沈周容的意思,是打到隻留一口氣,不死的程度。
衆人腳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氣,直逼天靈蓋。
這一刻,他們印象裡那個殺人如麻的鎮國公主開始真的出現在他們眼前。
毫無虛假。
衆人怕極了,甚至一個挨一個開始用雙臂抱緊自己,試圖驅趕這莫名的恐懼。
阮氏自來到公堂後一直渾渾噩噩,直到自己兒子被拎走那一刻,像是突然清醒了過來,大喊着冤枉冤枉,想要撲上去阻攔,長青先她一步将人拖走。
阮氏撲了個空,一把跌倒在公堂上。
沈周容露出了她的本來面目。
方秀蓮哭的眼淚都幹了,本想大罵一頓賈生寶,面對沈周容隻留口氣的狠戾,話在嘴邊出不來。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方秀蓮在心底無聲呐喊,賈生寶根本沒有勾引過她,他們甚至沒見過兩次面,夏傑才是真正的兇手!
角落裡,跪在最邊上的青樓妓女楚楚身子陡然一抖,神色止不住的驚慌。
張屠夫驚顫着他滿身的肥肉,一個勁試圖看清賈生寶被拉去了哪裡,看又看不見,又怕沈周容注意到他,整個人快縮成一個球。
幾人的目光在公堂内來來回回,最終都落在看上去最好說話的林硯之身上。
林硯之穿着一身淺藍色帶點灰的長裳,眉色清修,眉宇帶一點柔色,他們不約而同的想求他,因為隻有他,敢在沈周容跟前說上話。
林硯之感受到好幾道視線,餘光看向一旁的沈周容。
光打在她的側臉上,帶出了泛着金光的輪廓,危險又迷人。
林硯之如願在衆人視線下動了,可說出的話,卻比沈周容更像深淵裡的惡魔。
“殿下,林某去監刑,萬一賈生寶想起來還有話想對殿下說,下官好在他死前提前傳達給殿下。”
沈周容看了一眼林硯之,外頭已經傳來賈生寶生不如死的慘叫,笑了一聲,默許了林硯之。
方秀蓮呆在原地,當她跪在沈周容陰影下時,她滿心期待這位大安唯一的公主能給她和孫家帶來公正和清白。
可此時此刻,她的心正一點點歸于沉寂。
秦執庸碌判她死罪,沈周容根本不問清緣由,沒殺她,卻毫無顧忌的殺了别人,他們都是劊子手,在殺人這一方面,他們根本沒有差别。
方秀蓮連冤都不想喊了,這個朝代根本不公平,不,自古以來都是不公平的,朝代對所有的女子遠比男子要刻薄。
她隻恨,生在這個隻要有點權力,就可以以人為食的朝代!
擡頭望向粗布素衣的沈周容,沈周容,大安鎮國公主,或許,是如今天下,最自由灑脫的女子。
連這個朝代也拿她無可奈何。
不,不會。
這個朝代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被壓在權力下的女子。
總有一日,她會像世人傳言那樣,死于至高無上的皇權之下,死于血脈至親的親族之下!
方秀蓮忽覺悲哀,她要的真相和清白,在現在,開始搭上了第一條無辜的性命。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
這個朝代,根本沒有正義可言,可笑,她短短幾日,竟無比劇烈的期待了兩次。
公堂上靜悄悄的,賈生寶傳來的慘叫震耳欲聾。
忽然,一道陰影打了過來。
方秀蓮茫然擡頭,見不知什麼時候,沈周容已經越過自己,站到了自己身後。
青樓楚楚瑟瑟發抖,忽然整個人迅速一僵。
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目光順着一雙素靴一路往上,看到了沈周容似笑非笑的臉。
“殿下,殿下!”
楚楚忙也似的低下頭,梆梆磕了兩個頭。
她以為,沈周容要殺她。
不曾想,眼前視線一亮,那雙素靴出現在她身邊最近的椅子上。
“說說吧,你為什麼說謊!”
沈周容一句話,竟比殺了自己還要讓楚楚震驚。
方秀蓮木然擡起頭,本來漸漸沉寂的思緒在這一刻迅速翻騰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