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知府大牢,格外熱鬧。
長青帶人去抄家,至今未歸,按金丙萬提供的名單,怕至少還得一天。
依沈周容吩咐,已派人守了城門,名單上的人家,凡有偷溜出城的,直接現場抓捕。
整個揚州一時間人心惶惶。
有人連夜跑到知府門前,卻發現裡面明明燈火通明,卻無論如何都敲不開門,最後隻能忐忑不安回到家中。
有察覺不對的,緊急做了安排,不過一切的一切,都逃不過長青的眼睛,比之不羨尤甚。
隻不過以前在皇都時,抄家的事都讓不羨包了,京中許多權貴人家怕不羨倒比長青更多。
金丙萬前前後後受審八次,最後兩次過的是不羨的手。
最後證明他确實不是鶴先生同謀,他是鶴先生連同戴永罡一起推到明面上的福慶樓背後老闆。
說白了,是個純純的替死鬼。
這許多年雖對他們暗地裡做的那些勾當不甚知情,卻也前前後後将常去的那些人記了個七七八八,有些事,是猜也猜到了幾分。
林硯之騎馬趕到的時候,麗娘正在交代金丙萬名單上沒有的那些更隐秘、交易更大的人。
麗娘之所以會開口,乃是因為不羨接手審訊時,随意丢出的一句話。
“你認為的主子,連他告訴你的名字都是假的。”
不羨一一列舉,“曹平,夏傑,孫遠鶴。這三個,沒一個是他本名。”
麗娘的心一點點冷下去,想起昨日下午那人突然說要離開,明知留下的人會死,連她一起幫他收拾盤纏,也終沒等來一句一起。
他抛棄了自己。
不,在他心裡,從來就沒有過自己。
麗娘的供詞極其詳細,待其供述完全後,林硯之才開口。
一開口,驚了衆人一跳。
“你的主子,暫且稱為鶴先生,可曾同你提過今歲洪災一事?”
麗娘駭了一跳,今年朝廷的赈災糧和赈災銀同時出了問題,一旦查實,可是滅族的大罪!
“他連名字都不曾告訴我,茶商的身份也是假的,若他真與赈災案有關,也不會告訴我分毫。”
林硯之沒有停,緊接着抛出第二個問題。
“闫贲這個名字可曾聽過?”
麗娘默默念了好幾遍,最後還是搖頭。
林硯之也不氣餒,繼續抛出問題,“章台兄,可有印象?”
這一次,麗娘少許的迷茫後終于有了反應。
林硯之指尖輕叩椅背,神色微眯,像極了故事裡騙人吃的灰狼,極為耐心。
見狀喉嚨滑動,慢悠悠吐出兩個字:“說說。”
麗娘是在今年三月見過的闫贲。
彼時天色尚青,福慶樓的大門被拍的咚咚直響,夥計打着哈欠,在她示意下不耐煩的打開門,看到了一身風霜的闫贲。
來人内裡直掃一眼,然後繞過夥計直奔她跟前,開口便是鶴先生。
她将人帶到隐門,離開時聽到一聲久違又震驚的章台兄。
樓裡生意一直都不需要太熱鬧,麗娘忙了半晌,心裡一直記挂着那名叫章台的人。
這是鶴先生第一個相熟之人,她迫不及待的想從那人口中知曉鶴先生的一切,哪怕隻是從哪來,家中是否已有妻室。
于是親自泡了茶,清了附近來去的丫頭小厮們,叩響了眼前的隐門。
許是她敲門聲太小,又或許鶴先生突見老友太過高興,她沒能得到進去的允許,卻在門外,聽到了不屬于她的一切。
“在下不及章台兄,能尋得世所罕見的紫玉琉璃盞送給老師,聽聞老師收到後十分高興,日日放在身邊賞玩。”
兩人一陣寒暄,闫贲轉了話題,“之前信中同你提及之事,可有安排?”
“信?”
鶴先生當即一愣,就是這一愣,讓兩人同時意識到,出了大事。
闫贲驚的面色都變了,“年後老師曾來過一封親筆,信中提及兄弟你,看完後我立即安排心腹快馬加鞭給你送來,算算時間,這封信十日前就該到了,難不成,你沒收到信?”
這下,鶴先生也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嚯一下起身連連踱步,最終面色沉重的看向闫贲。
“章台兄安排心腹是否可靠?”
提起這個,闫贲少有的驚疑,很快又被自己否決。
“他并不知信中内容,且跟在我身邊二十餘年,忠心這點毋庸置疑。”
“實不相瞞,此番過來,乃是因老師這次信中之言太過事大,在下心中不安,這才趁着年節剛過,以外出巡視江道為由,來見你一面。”
闫贲站起身來,悄悄附在鶴先生耳邊,“老師說,那批糧食不能再拖,今年必須處理!”
兩人又密談許久,鶴先生道:“糧食的事我會通知妥當,當務之急,是先尋到送信人,否則信中内容一旦被人知曉,于你我甚至老師而言,将是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