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最後防線被徹底擊垮,戴永罡像突然老了幾十歲。
全身精氣神一瞬散去,雙眼一閉,徹底心死。刺殺皇帝,可是誅九族的重罪!
他的九族算是徹底完了。
可笑之前,他還一心想博家人一命。
林硯之靜坐枯草上,任由眼前燭火跳躍,最終焰火高漲,将牢房照的更亮。
對面,戴永罡的心一點一點枯敗直至徹底虛無。
而親自絕了他所有希望的林硯之,卻在此刻向他抛出一葉橄榄。
“大人既已想清楚,想來也該明白,你背後的那位大人不但不會救你,還會一力請旨盡快置你死罪。”
說着,話鋒一轉,像狡猾的狐狸引誘蠢笨的羔羊。
“不過,若大人肯戴罪立功,揪出主謀,在下或可一試,保住大人家眷也不是不行。”
戴永罡心動了,緊閉的眼睜開一條縫。
“謀逆大罪,即便閣下是欽差大臣,又如何替我等罪臣求情開脫?”
林硯之神淡風輕,“大人可知殿下為何代陛下出巡?”
“難道不是江南赈災案?”
林硯之搖頭,“大人細想,江南洪災頻發,此乃天災,陛下憐江南百姓,年年赈災,是糧也撥,銀子也撥,可到頭來呢?”
林硯之神色一瞬嚴肅。
“江南貪腐日益貪巨,甚至三年前,還死了一位赈災的欽差!”
戴永罡一聽,臉色巨變,那位欽差大臣發現了不該發現的,被鶴先生安排人暗中清理,本以為這件事早已過去,沒想到,朝廷竟都記得。
“大人以為,江南災情嚴重,陛下便能一忍再忍?陛下讓公主殿下前來,明面上是為赈災案,而實際,乃是肅清整個江南!”
戴永罡吓得臉都白了,這次是真的怕。
沈周容行事作風如何,朝中人盡皆知,讓她來肅清整個江南,無疑将是大開殺戒。
而他,不過區區一介知府,沈周容殺他,比殺死一隻小雞崽都更容易。
“話說到這個份上,本官也不介意多告訴大人一言,殿下行事作風想來大人聞名已久,即便大人不說,殿下手中也已掌握了一些線索,借此殺一兩個朝廷大員,也不過随手的事。”
“至于他們是成為江南赈災案背後主謀而死,還是僅僅因牽涉而死,于殿下,于受災的百姓,甚至于陛下而言,并無不同。至于朝廷其他人怎麼說,天下百姓怎麼說,殿下不在意,陛下不在意,誰又能如何?”
戴永罡想到沈周容手段之狠辣,新皇登基以來,死在她手中的朝廷勳貴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可如今照樣兵權在握,甚至還替陛下巡視江南,心裡開始有了動搖。
林硯之觀他神色,十分恰當的又添上一把火。
“雖皇上和殿下不在意,可若大人能讓天下百姓都知曉,殿下不是濫殺無辜,陛下也是英明仁慈,想來皇上與太妃娘娘,很樂意殿下受百姓愛戴,一改從前之惡名。自然而然,為大人家眷網開一面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況且,一路以來本官陪伴殿下身側,發現殿下并非噬殺之人,她恨為官作勢欺壓百姓者,也憐弱小生之艱苦,更不會牽連無辜。”
“大人若不信,想想當年薛侯爺便知。薛侯爺可謂是死在殿下手中最慘一人,可他的夫人至今還是侯府主人,全府并未因一人而盡數獲罪,甚至侯夫人所生小女兒,年紀小小陛下便賜她女子襲爵,如此,大人還不明白嗎?”
戴永罡的心終于被徹底動搖。
他巴巴的看向林硯之,眼裡的期望越來越盛。
“大人請問吧,隻要在下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隻求大人信守剛才所言。”
戴永罡終于開口,守在門外的刑訊官一擁而進,一整夜,燭火換了一盞一盞又一盞,記錄的文書供詞一張一張數之不盡。
林硯之忙了一夜,趕在沈周容早起的時辰去了宋府。
沈周容已看過不羨帶來的所有供詞,見了林硯之,吩咐人擺飯。
“今日開堂,怕無暇午飯,案子要緊,自當護好身體為先。”
林硯之拒絕的話最終咽下,吃飯時,沈周容主動提起。
“戴永罡交代,他背後之人為吏部尚書,此事林大人認為如何?”
林硯之直言,“不可信。”
說完意識到自己剛剛失了禮,忙道:“戴永罡交代,他所辦一應事務皆是鶴先生安排,他也并未從鶴先生處得知他背後的主子究竟是誰,隻以為他任命知府是曹尚書提議,因此認定曹尚書為背後之人,雖是真話,但下官并不認同。”
沈周容示意他繼續吃飯,“劉欽被費寅下了大獄,闫贲暫掌指揮使一職,這兩人,你怎麼看?”
林硯之咬了一口鮮香的素包,道:“指揮使一職權力頗大,闫贲在其位,怕對案情不利。”
長青端來新炖的燕窩,是宋芸亭昨日親自送來的,說這兩日勞累,要多補身子。
沈周容端了一碗放在林硯之面前,惹長青多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又順勢将另一碗放在沈周容跟前。
“闫贲此人不可留,但目前隻有麗娘一份證詞,要動他雖不是不可以,但本宮想先放他一放。”
林硯之稍加思索,立刻明白了沈周容用意。
“殿下是想借他試試費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