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候蘇勤還嘲穆駿遊這個在南方待久的人被養嬌氣了,因這兩天再次降溫,穆駿遊今日又遣人搬了幾車木炭回營,真是丢人現眼。
結果入夜蘇勤出城,結結實實捱了一頓狂風的毒打。
真是見鬼的天氣,蒼安縣少有這樣冷的冬天。
“嚴登化還沒送來消息?”蘇勤松下遮擋寒風的大衣,面色沉沉。
風急天寒,他頂着冷風趕回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當然,更讓他心煩意亂的還是今日這件事。
蘇勤與蒼安縣的山匪多有勾結,雖然這麼多年過去,文央也有所察覺,但他并沒有确鑿證據,口說無憑,蘇勤也從不将他放在心上。
他和文央不是一路人,自然要将營地遠遠駐紮在城外,免得不慎被文央抓住把柄。
文央這老頭雖然執拗了些,但沒多大能耐,盡管蘇勤也煩他,但想想若是有新官上任,保不齊還會出什麼亂子,故而一直留着他。
将營地遠駐,也是為了方便傳信。
“尚未得到回應。”他的親信為他放好外衣,低頭回答。
蘇勤眉宇緊皺,低聲怒道:“沒用的東西!”
他猜測嚴登化恐怕是臨出手前瞧見那太醫身邊遠不止十人護衛,慫了,壓根就沒現身,才到現在也不敢給他一個交代。
蘇勤思索着今日的場景,念念有詞道:“穆駿遊恐怕是想擺我一道,故意漏下太醫在後,再撺掇我對這人多加關注,說什麼僅有十人護衛左右,還有一人半路失蹤,我呸!這老小子就是想叫我覺得那太醫不堪一擊,若嚴登化當真動手,絕對兇多吉少。”
他的親信小聲道:“将軍,會不會嚴登化确實動手,隻是被反殺了?”
“蠢貨!”蘇勤叱責一聲,又道,“你沒看見今日那太醫帶進城的所謂‘匪徒’嗎?各個身強體壯,還欲蓋彌彰地蒙着面!若有真的土匪,他們又何須這一招?真的不比假的好用?我倒要看看等明日審匪的時候他們要如何交代。”
蘇勤又冷笑一聲,道:“拿自己手下的兵充當匪徒,且看他敢不敢真将這些人砍啰!”
夜色漸深,寒風瑟瑟,好在帳中還算溫暖,足以讓人沉沉睡去。
隻是有的人睡得正香,有的人卻馬不停蹄地趕着出城,尋到那一片被風雪覆蓋的地方,挖出杜宣緣今日在這裡埋下的棋子。
死人有時候确實比活人更有用。
前日蒼安縣又降了一場大雪,連連落雪在這個地緣位置偏南的小縣城可謂是難得一見,駐軍營中軍紀散亂,兵士們隻匆匆打掃了蘇勤往日出行的主幹道,其餘地方還鋪着一層厚實的雪毯。
守夜的士卒不知何時靠着瞭望台沉沉睡去——距離他換班還有半個時辰。
雪白的地面上印出幾道身影,正悄無聲息地潛入營中。
“敵襲!!!”
尖嘯聲突起,正在打盹的哨兵猛然驚醒,卻未聞任何兵戈交加的動靜,可此起彼伏的“敵襲”聲又不絕于耳,更有一股血腥味猛然沖進鼻腔,他頓時手忙腳亂,跟着嚷嚷起來。
一時間營帳各處都躁動起來。
最開始喊出一聲“敵襲”的人卻跟着他的同夥們隐入夜色,悄無聲息地離開。
事态緊急,根本來不及點燈,所有人急匆匆拿起武器沖出營帳,隻看見十幾個黑黢黢的身影立在營帳附近,頓時一驚,顧不得多想便抄起武器砍了上去。
奇怪的是這些人影都毫無反抗地被砍倒在地。
一通混戰之後,所謂的敵襲落下帷幕,就在蒼安駐軍驚魂未定之時,又聽見一聲凄厲的慘叫。
“将軍!”
這一聲,宛如擊鼓鳴金,叫所有人齊齊一震,紛紛往主帳望去。
營中都尉、校尉急急上前查看情況。
在匆匆點燃的火把映照下,蘇勤幾乎被砍斷的脖子清晰可見,半邊搭在床緣上,搖搖欲墜。
蘇勤死了。
天尚未大亮,蒼安縣境内的各方勢力已然盡數到場。
文央來得匆忙,外衣都是草草披到身上,他遠遠瞧見營中血流成河的場景,也是驚愕不已。
——誰能這般幹脆利落地殺了蘇勤?
他下意識将目光投向面色沉着的穆駿遊——穆将軍一身簡便冬袍,但他的袖口結結實實地紮好了束袖,一絲不苟,實在是有些……枕戈待旦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