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究竟想做什麼?”蘇勤那副将闆着張臉,披着一身外袍死死盯住面前的穆駿遊,“穆駿遊,蘇将軍一向拿你當兄弟看待,你扪心自問,昨日之事與你确實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嗎?”
他看穆駿遊一副油鹽不進的死人臉,強壓下心中的緊張,又道:“我等不想擾了蘇将軍身後的安甯,更不想因生事叫朝廷對蒼安駐軍生厭,才縱容你此等行徑,将這件事草草掀過,而今你是想要斬盡殺絕嗎?!”
穆駿遊終于放下手中的杯盞,卻還是沒有作聲,隻偏頭看向帳外。
副将也下意識循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
隻見天光将亮之處,有一緊裹大袍的人緩步而至。
“喲。”杜宣緣目光落在穆駿遊手邊的茶杯上,“喝早茶呢?”
她自顧自從袍子裡伸出一隻手,手上拎着個布袋,還冒着熱氣:“正好我帶了些包子,一塊吃?”
副将一瞧見她便臉色陰沉,活像是杜宣緣刨了他的祖墳。
他真是想不通,怎麼哪哪兒都有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醫?看穆駿遊這架勢,俨然是任她執牛耳,可她不過是個不到而立之年的郎中罷了!
布袋被打開,熱騰騰的包子散發出食物的香氣。
心急如焚的副将嗅到這股味道,瞧見眼前二人竟真的自顧自拈着包子吃起來,心裡就像是往火藥中丢進一顆火星子,當即拍案而起,怒道:“爾等究竟意欲何為!”
“别着急嘛,小将軍。”杜宣緣将包子裡的野菜餡兒盡數卷入口中,老神在在地報着人名,“何盛餘、王現……”
副将一開始還不明白杜宣緣在裝神弄鬼些什麼,可随着她一連報出十幾個人名,他的面色也逐漸灰敗下去。
杜宣緣眉眼含笑,道:“這些人可還在軍中?”
——自然不在。
這十幾個人名,皆是昨日晚間副将安排調度的巡營之人。
借夜間巡營的機會埋伏在蒼安縣外,隻待嚴登化現身,便就地格殺。
這些人更是知曉甚至直接參與這些年蘇勤勾結山匪事件,因身家性命皆系于此,才不得不聽從副将調遣,先下手為強。
可這些人的名字現在卻從杜宣緣口中說出……
副将下意識往外走了幾步,随後反應過來,立刻止住自己向外探查的心思,轉頭對杜宣緣道:“這些人都是晚上守夜的,現在應當回營休息了。”
“這樣啊。”杜宣緣掏出帕子擦擦手,随口說道,“怎麼守夜守到蒼安縣城外了呢?小将軍,你派遣的這些士兵當真是心系百姓啊。”
她笑盈盈望向副将。
副将猶自強裝鎮定,道:“許是夜間躲懶去了,屬下定會責罰他們。”
他後半句話是對着穆駿遊說的,“屬下”二字咬得極重。
穆駿遊還在專心吃包子,看都沒看他一眼。
“嚴登化已經被抓回來了。”杜宣緣慢悠悠的聲音又飄到他耳邊,“已然承認與你們蘇将軍有所勾結。”
“一派胡言!”副将死不承認。
“哦?你們将軍若是未與山匪勾結,為何要借走我們的‘俘虜’,最後被他們反殺營中?這可是你自己認下的‘事實’啊。”杜宣緣挑眉,“嚴登化割斷繩子的小刀從何而來,你派譴出去的那些人又是為了在逃向山寨的必經之路上劫殺誰?”
副将心知大勢已去,在這數九寒冬竟大汗淋漓,不住地瞥向穆駿遊。
“大勢已去。”杜宣緣笑道,“小将軍不如老實交代,也好将功折過啊。”
正此時,副将突然大喝一聲,抽到撲向杜宣緣,一旁看似無所事事的穆駿遊當即橫刀擋在杜宣緣身前,反手欲挑之時,卻見副将突然棄刀折身,向外奔逃。
原是聲東擊西之策。
人還沒跑出帳外,竭盡全力的嚷嚷聲已經響破雲霄:“穆駿遊趕盡殺絕!我等朝不保夕!”
聽見動靜的士卒們紛紛鑽出帳篷。
然而聲音突然像被卡住脖子一樣消失,隻餘風雪呼嘯。
副将低頭看着從他後心刺穿、露出一點血紅的刀尖,口中“荷荷”作向。
刀尖從傷處幹脆倒撤,再無力氣支撐的身體頹然倒地,随着風雪帶走最後一點溫度。
杜宣緣拿營帳便堆起的雪垛擦去刀上的血迹,再将這把副将剛剛丢下的刀送回鞘中。
“這可是大證人。”穆駿遊看着副将的屍首抱肘說道。
杜宣緣不知何時收斂了笑意,隻道:“缺他一個不缺,總在耍小聰明搞事情的人,留着說不定還會有什麼後患。”
大概沒有人會想到,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軍醫,居然能有一擊斃命的魄力,還是在這滿是身強體壯的兵卒軍營内。
所有鑽出帳篷的人都被她震懾住,站在帳外讷讷不敢擅動。
“蘇勤舊部若想追随你們原先的将軍而去,還請動手吧。”杜宣緣環視一圈,“山匪頭目嚴登化已然招供,蘇勤勾結山匪、魚肉蒼安縣内百姓,我等已上報朝廷。”
她冰冷的目光從每一張惶恐不安的臉上劃過,擲地有聲道:“今日之事,隻與蘇勤及其黨羽有關,蘇勤自食其果業已身亡,諸位還要為他陪葬嗎?”
衆人紛紛一顫,不少人下意識想要鑽回營帳裡。
接着便聽見杜宣緣厲聲道:“整軍!操練!”
甭管蒼安駐軍還是安南軍,都是狠狠一震,接着立馬收拾好自己,整裝待發。
穆駿遊倒是對軍隊猛然改姓“杜”沒發表什麼意見,反問杜宣緣道:“嚴登化已經招供了?”
“沒有,撬不開。”杜宣緣盯着這些着急忙慌收拾着兵器起來操練陣型的士卒,随口道,“但我們現在不是有足夠多的證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