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還是有些不清楚杜宣緣的用意,問出了一句“為何”。
為何要費這個周折?
從某些角度說,吳王與他們的目的一緻,進行合作借他的力也未嘗不可。
杜宣緣聞言,斂眉垂眸。
她盯着自己的指尖道:“要讓我給出一個客觀的,不和吳王進行合作的理由,也不是不能找。”
“但我不想根據天時地利這些條件,分析我們為什麼不跟着吳王舉大事。”
穆駿遊隐隐有了答案。
杜宣緣擡眸,看着他:“單他毀了姜州大堤,全不顧江南萬千百姓死活,我就不想與他合作。”
她輕笑一聲,感慨道:“多好的經驗包啊。”
杜宣緣向穆駿遊解釋道:“我是說,大好時機。這件事利用得當,你可以從皇帝那減輕他對你的懷疑,我也能刷一波功勳。”
穆駿遊點點頭。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虎形軍符,遞給杜宣緣。
這枚軍符被他貼身攜帶十餘年,給出去時穆駿遊忍不住産生些怅然若失的情緒。
杜宣緣接過軍符,舉到眼前仔細端詳一番。
她笑道:“你說為什麼有人會覺得符比人更重要?”
穆駿遊無奈搖頭——調動一支地方軍的重要信物,大概隻有杜宣緣會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将主意打到它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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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從穆駿遊那裡拿到了軍符,但杜宣緣并不着急把它交給吳王。
她還跟穆駿遊拖了幾天、演了幾場戲。
實則是借此機會來找穆駿遊商議後邊的行動。
雖然門口守衛退避三舍,但在談到重要之事時,他們也會壓低聲音,并時時注意着外邊的動靜。
“要借吳王為我們‘洗白’,怎麼才能讓朝廷相信我們并無反心?”穆駿遊從杜宣緣哪兒學了新詞,覺得很有意思,與杜宣緣閑聊時常常會用上。
“穆将軍忘了我的身份和任務嗎?”杜宣緣道,“皇帝令我一月上呈一封密信,還要言之有物。”
她輕笑一聲:“吳王這不是貼心的為我送來這個月要寫的東西了嗎?”
想來親叔叔謀反一事,一定會給皇帝帶來一個大驚喜。
“吳王将我們看管的如此嚴密,雖是密信,恐怕也很難送出去。”穆駿遊思慮着說道。
杜宣緣颔首:“所以得好好考慮考慮該怎麼寫。”
“這是皇命,吳王不會阻攔我上呈信件,否則隻會欲蓋彌彰。”
穆駿遊補充:“但他一定會提前啟閱。”
“隻能想辦法‘暗示’。皇帝要拿這封密信來挑我的刺,必然會仔細閱讀這份密信。”杜宣緣思索着如何在字裡行間藏一些訊息。
不過不管皇帝看沒看出來,事發後,這都是他們“被逼無奈”的證據。
下一秒,二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聊到半截的話,齊齊望向門口。
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逐漸清晰。
“叩叩——”
敲門聲響起。
“陳禦史,王爺有請。”屋外的看守如是說道。
二人對視一眼,杜宣緣起身并沖穆駿遊說了句:“還望穆将軍好好考慮考慮。”
她打開門,掃了眼守衛後離開。
守衛端着一副目不斜視的模樣,關上門徑直回到崗位。
杜宣緣被帶到靈堂。
福樂郡主的葬禮依照大成規制,在王府停靈七日後轉入陵墓的棺椁中,再停七月才封棺、封墓,正式下葬。
靈堂裡已經擺上冰盆、香料,既是防腐,也是用來掩蓋死于非命之人身上的血腥味。
一入其間,陰冷的沖鼻香味便纏繞上來。
吳王依舊站在棺側,凝視着福樂的屍身——按禮制,早應在死者面上覆蓋一層白紗。
可吳王不許,誰又敢為福樂蒙面呢?
幾日過去,妝容已經徹底無法掩蓋屍體的灰敗,豔色的口脂落在上邊,隻透着森森詭異。
趕來吊唁郡主的人,現在自然被暫且引調離開。
靈堂僅他們二人在此。
杜宣緣進入靈堂後,并未多看像個石膏像一樣定在那裡的吳王,而是向福樂屍身祭拜,取三支香引燃并插入爐中。
她低垂的面孔上萦繞着淡淡的怅然。
像是在道别一位說不清關系如何的舊相識。
就在這時,上首的吳王忽然擡頭,上上下下打量杜宣緣一番。
他道:“聽說福樂從前很喜歡你?”
杜宣緣身形一頓,正色道:“下官隻是有幸能同郡主說上幾回話。”
吳王恍若未聞,自顧自道:“福樂太年輕,她的陵墓還沒有建好,她也沒有成親生子,左右墓室都是空蕩蕩,實在是不好看。”
杜宣緣:……
她已經預感到吳王要說什麼了。
果不其然,吳王下一句便是對杜宣緣道:“不知陳禦史可願為福樂殉?”
吳王話音落下,便凝視着杜宣緣。
靈堂内一時間安靜到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