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昭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鄒渙奄奄一息躺倒在地,将晉昭面上一閃而過的焦急收入眼底。
吳雙壓在鄒渙腹部的手止不住血,晉昭擡手封住鄒渙傷口附近的穴位,試圖止血。
可惜效果不盡如人意。
可鄒渙卻忽地笑了,他看着晉昭,淩厲的眉目不自覺溫和下來。
随行軍醫靠了過來,卻是湊到了段從南身邊。
“先救他!”吳雙兩目赤紅,抓起晉昭就将刀橫在她頸間。
頓時氣氛緊繃起來。
刀刃在晉昭頸間留下血痕,裴筵幾步上前,欲奪刀救人。
“雙兒。”
鄒渙的聲音打斷了一切。
晉昭回首,無視了頸上鋒刃,她看向鄒渙,面上無甚波瀾,教人看不透她眼底的神色。
鄒渙開口,分明是對着吳雙說話,可眼睛卻看着晉昭:“放下刀,扶我去房中。”
晉昭始終沉默,垂眸盯着地上的血迹。
吳雙腮幫緊咬,顯然并不想聽話。他持刀的手開始發抖,白刃收緊,晉昭被迫仰起頭,血珠自鋒刃邊滾落。
兩方對峙,風過無聲,在裴筵準備出手的一瞬間,晉昭出手,拇指、食指接連兩下,點向吳雙臂間。
吳雙猝不及防肘間一麻,刀刃脫手,落在地面,金石相撞,發出“锵”的一聲。
裴筵沖過去,将晉昭拉開。
一旁的詹平撲上去将吳雙押住。
這時鄒渙開了口:“我等願歸順朝廷,不再在民間生事傷人。但在此之前……”
鄒渙擡眸,看向晉昭:“我想和晉大人單獨聊幾句。”
裴筵頓時皺起眉頭.
可晉昭卻先開口答應:“好。”
……
短短兩天,晉昭再次來到鄒渙房中時,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晉昭将牆上挂着的畫取下,握在手中仔細端詳。
雖是赝品,但畫中人物的神貌卻是分毫不差,仿畫之人顯然見過明侯。
一旁鄒渙倚在榻上,面色慘白,笑道:“我死後,勞煩晉大人幫我把畫燒掉了……”
“嗯。”晉昭将畫卷起,轉身看向鄒渙,心中思慮萬千,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鄒渙面上挂着笑,看着晉昭手上的畫卷,輕聲道:“你是明氏族人。”
話是陳述句,鄒渙沒有在詢問,他已經确定,晉昭和明氏定然關系匪淺:“停雲封脈手,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停雲封脈手,明氏家學之一,威力不大,但勝在沒有内力也能使。
被鄒渙認出,晉昭并沒有太多意外,她走到榻邊:“我也以為,這世上再沒人記得明氏了。”
“怎麼會沒有人記得呢?”鄒渙笑起來,眼眶有些濕潤,似是扯到傷口,他忍着疼痛,緩下聲來,“那樣的慘案,舉族百餘人橫死,宏義門外的九月雪景,鶴山腳下千人坑至今白骨不化。怎麼會有人不記得呢?”
“不過都是裝聾作啞罷了。”
“皇權巍巍,何人敢質疑?”
晉昭垂眸苦笑:“以你的能耐,隐姓埋名、安度餘生不是難事,明知權勢難抗,為何一定要上山為匪?”
“隐姓埋名?”鄒渙沒什麼力氣,躺在榻上仰頭譏笑道,“怎麼隐姓埋名?換個名字、換個身份,從此淹沒于人群中?看着那些髒水潑到淩霄軍身上,難道要我去順從、去應和?要我躲在暗處無動于衷?”
鄒渙嘴角沉下:“就是讓所有人都罵我叛軍、逃兵,我也不會否認我曾經淩霄軍人的身份。”
“死無所懼。”鄒渙眼神變得堅定,“可我絕不淹沒于洪流。”
……
窗外樹影輕移,晉昭看着鄒渙合眼,許久未言。
不知過了多久,她起身走到窗前,擡手将窗推開。
盛日當空,淺金陽光闖入屋内,沖淡室内血腥之氣。
遠處天公垂首,日華照臨。
玉山腳下碧葉若海。
萬裡黃土一方翠硯。
風拂去,山巅樹木悲鳴,晉昭回首,榻上人已再無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