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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塵埃落定,山匪中除了吳雙為首的十人據死不降外,其餘百來号人盡數被招安。
段從南因救治及時,活了下來,隻是昏迷不醒,高熱難退。
玉山匪患也算是有了了結。
安葬完鄒渙,帶着吳雙祭奠過後,晉昭将他帶下了山。
“黃鼠狼給雞拜年。”一路上,吳雙手上鐵鍊叮當作響,始終對晉昭冷嘲熱諷,“别以為我看不穿你們這些人的心思。”
一邊的詹平忍了一路,終于要開口罵人,卻被晉昭攔了下來:“你先回去吧,鑰匙留給我。”
詹平愣住,開口道:“可是裴大人……”
晉昭搖了搖頭:“去吧,我心裡有數。”
詹平顧慮未消,可晉昭始終是長官,她的話他不得不聽,隻能将鑰匙交給她,而後離開。
見着詹平離去,吳雙冷笑:“你還真是不長記性,就這麼想找死?”
他不懷好意地甩了甩手上的鐵鍊,看着晉昭的眼神帶了幾分殺意。
可晉昭并沒有被他吓到,沉默不語,走到他身前。
吳雙頓時警覺往後退,可晉昭擡起手,隻是解開了他腕間的鐐铐。
“哐當!”
鐵索落地,晉昭側過身,讓出道來。
吳雙頓時沖了出去,可跑出三丈遠,卻發現晉昭仍舊站在原地,既沒有追上來,也沒有喊人。
“你真要放了我?”吳雙心生疑窦,并不相信晉昭會放過他,即便要放,也不會做的這麼明目張膽。
“你想跑、想死,我攔不住。”晉昭轉過身,緩步下山,大有不管吳雙的意思,“你師父上山為匪,是因着大延容不下他,那些村民們上山是因為活不下去。那你呢?你為何一定要當山匪?”
吳雙默了默,開口道:“我無父無母,是師父撿了我去,傳業授藝,予我溫飽。沒有師父,就沒有我,大延容不下他,自然也容不下我。”
晉昭輕笑:“所以你就要一意孤行,違背師意?”
“你胡說什麼!”吳雙怒目圓瞪,“我何時違背師意!”
“你師父替你擋刀,是想保你性命;應下招安,是想讓你走正道。”晉昭回頭,眼裡滿是譏諷,“你罔顧生死,執意要當匪徒,如何不是違背師意?”
吳雙怒極,沖到晉昭身前,拎起她的衣領:“你别以為我不敢殺你,我現在身無所絆,殺上幾個狗官又何妨?”
“呵……”晉昭揚起下巴,雖身在下位,眼神裡卻全是蔑視,“大延容不下鄒渙,是因為他曾是淩霄軍人,你是什麼東西?一天沒在軍裡待過,都沒人認識你,也好意思說大延容不下?”
晉昭看着吳雙眼發紅,眼裡蓄滿淚水,挑了挑眉,嘲諷道:“不過是個隻會喊打喊殺的毛頭小子,學了一身本事,除了打家劫舍什麼都不會。少拿你師父當幌子,你不過是害怕,怕離了玉山就什麼都不是……”
“咚!”
吳雙拳風淩厲,砸在晉昭臉上。
晉昭被打得後仰,耳邊嗡鳴不斷,她連退幾步,穩下身形,擡頭,抹下嘴角血迹。
晉昭盯着吳雙,眼底滿是不屑:“隻敢揮拳向比自己弱的人,鄒渙教你這些,真是髒了淩霄軍的絕學。”
“你閉嘴!”吳雙赤目,又想向晉昭揮拳,“你憑什麼這麼說我!”
可晉昭躲也不躲,直視吳雙:“憑什麼?你師父授你武藝,你可做過一件正事?遇強則退,逢弱便欺,這玉山腳下多少人被你們劫掠過?願意招安已是爾等之幸,學了保家衛國的功夫,卻把刀刃對向平民百姓,你還引以為傲,不願從良?”
“我沒有引以為傲!”
“那你為何偏不受降?”
吳雙額頭青筋暴起,目眦欲裂,恨不得撕了晉昭:“我才不要當朝廷走狗!”
“走狗?”晉昭面露譏嘲,“你我生而在世,誰人不是天地走狗?受欲望支配?”
“刀無善惡、權無好壞,為官做吏,是蛀蟲、是長燈,全看在位者何人。”
“多少将士少年從軍歸來白首,多少清官殚精竭慮老死堂前,我大延官吏千千萬,為國為民者不在少數,他們默默無聞、低頭做事,你卻為着一點偏見将所有人一棒打死!”
“你……”吳雙嘴唇顫抖,一時竟也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你若想讓你師父白白死去,讓他傳授于你的武藝從此成了賊匪刀刃,那我無話可說。”晉昭轉過身,步下長梯,“我受你師父之托,留你一命,今日我放你走。來日旁人抓你,我也不會相救,自求多福吧。”
吳雙定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晉昭遠去,不敢相信她就這樣把他甩在山上。
不殺、不保、不勸降,就連他剛剛打她的那一拳也沒有打回來。
她就這樣把他放在半山腰上,像扔垃圾一樣不管不顧。
……
林中時時有飛鳥掠過,長階之上,除了晉昭的腳步聲,再也沒了别的動靜。
遠處傅泉緩緩放下拉滿的長弓,松下口氣,喃喃道:“這讀書就是好啊……三兩句話就能把人氣死……”
傅泉同情地看了眼在木階上孤零零的吳雙,搖搖頭,将弓箭背好,跟着晉昭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