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桓颔首道:“你可知錯?”
“臣知錯。”晉昭垂眸望着膝下磚石,開口卻是話鋒一轉,“但臣的過錯,卻并非如鐘大人說的那般。”
“哦?”周桓看了眼鐘庭月,轉過頭又對晉昭道:“說來聽聽?”
晉昭道:“臣之罪,罪在無能,做為錦州禦史,身在其位卻不能履職,臣實在有愧君恩。”
一旁的鐘庭月無聲退到一旁。
“這麼說,鐘庭月彈劾的罪名,你是不認了?”周桓看向晉昭,“可唐毅傳進京的折子裡,明白地寫了,你妄言佛道有害,還暗指四海妖邪皆是因朕而起?”
“若說是為《祭龍王書》一文,便要陷臣于不義之地,那臣是斷不願認的。”晉昭擡頭看向周桓,道,“臣絕無中傷佛道,妄言陛下之意。”
“臣所言‘王德薄’,并非意指陛下,而是前朝諸王不及堯舜,若有人隻靠這三字便斷章取義,污蔑臣藐視陛下,那此人當真居心剖測,欲陷陛下于不義。”晉昭從懷中取出紙張,擡手遞上,“《祭龍王書》全文,臣早已記下,若有人有疑問,去東南林家村一問,便可知真假。”
葉康下台,取下晉昭手中的文章,遞到周桓手中。
周桓垂眼展開紙頁。
晉昭繼續道:“至于妄言佛道,這更是無稽之談,陛下為國潛修,臣等仰慕不及,何敢胡言?”
良久周桓才開口:“那依你之言,‘身在其位不能履職’,是所謂何?”
晉昭再次叩首,起身,道:“臣身為錦州禦史,有監察上報之責,卻眼見錦州官場浮亂,賣官鬻爵、以權謀私等事層出不窮,臣卻不能上奏彈劾,此臣無能。”
周桓步下台階,走到了晉昭跟前,垂目道:“不妨說說。”
晉昭頓首,從懷中取出奏折,遞到周桓手中,朗聲道:“臣今日冒死上奏,彈劾錦州刺史唐毅,請為國除奸。”
奏折展開,其上筆走遊龍,墨色字迹映入周桓眼簾。
蘭台不備奏疏,這顯然是早就寫好的。
“唐毅共有兩大罪狀,一曰賣官鬻爵,錦州司戶參軍何等要職?他竟敢以權謀私,受賄予官,至使庸人把權,禍亂民生。
二曰貪贓枉法,陛下有令,凡災害之地,頭年稅收全免,五年内亦有惠民之策,可錦州官員罔顧禦令,全額征稅,至使錦州境内民不聊生。”
殿内頓時靜得可怕。
晉昭繼續道:“樁樁件件,具為臣在錦州親眼目睹,請陛下聖裁。”
周桓一時沒有回答她,隻将目光掃向群臣:“諸位,可有異議?”
“臣有一事不解。”一旁,胡裘走出來,道,“若依晉大人所言,這麼些年,錦州的官都看着唐毅在錦州的所作所為,而無人上奏彈劾,莫非真是一體同心,與國為敵?”
晉昭道:“錦州亦有人不肯同流合污,然人微言輕,奏疏還未出城便被唐毅的人攔下了。”
胡裘卻道:“按說,這錦州别駕,李大人年前還進京道賀過,怎的,按晉大人所言,這李介李老大人,是與唐毅同流合污之輩?”
話至此處,不少人暗地互換了個眼神。
晉昭坦言道:“同流合污不敢說,但至少是助纣為虐,任其為害一方。”
“這就怪了?”胡裘轉過頭,看向一邊的高嶽,對着他道,“說來這李老大人與高尚書是姻親,來京時還是住在您府上的,怎的,李大人住您府上,沒同您講講錦州情形?”
一旁,始終保持沉默地高嶽終于擡起頭。
衆官垂首不言,其中不乏幸災樂禍之輩。
這高嶽的門生入京告狀,告來告去,卻是将舉薦自己的老師給牽扯進去了。
隊伍之首,太子周蒙頗為擔憂地看向高嶽,卻冷不防碰上了周桓的視線,頓時縮了縮腦袋。
高嶽拱手陳言:“内兄入京時,确是住臣府中,隻是平日多聊的些文章筆墨,錦州之事,臣不知。”
周桓環顧一圈,将衆臣神色收入眼中,背過身招手對葉康道:“拿過來。”
葉康應聲,手捧木盤,将一道玄黑奏疏呈上。
周桓卻沒有接過,轉而揚了揚下巴:“讓他們看看。”
……
奏疏自衆人手中經過,最後落入高嶽手中,待他看清其上内容時,便跪了下來:“微臣有罪。”
周桓卻沒有要罰他的意思,開口笑道:“愛卿何罪之有?有罪的是那唐毅。”
高嶽跪地伏首:“錦州别駕是臣内兄,臣有失察之責。”
可周桓卻擺擺手,回身走到階前,手掌覆上一旁的金龍把手:“那李介府中,姚定鋒去查過,清貧的很,想來也是迫于無奈。”
“子升啊……”高嶽不再說話,周桓轉過身,看向一旁久久不言的胡旦,笑道,“你瞧,這收不上來的稅,不就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