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沒有下雨,表層土壤顔色很淺,土質也較硬。僅僅隻是三兩天沒來地裡,花生莖葉已變得更深黃,中下部脫的葉也更多了。
家裡的地雖不多,但因着隻有葉老爹一人做活顧不來,加上肥不夠,這塊地裡的地豆長勢算不上好。
葉瀾直起腰,擡手擦了擦臉上、脖頸上的汗水,在心裡盤算着養幾隻雞,用雞糞作肥。一塊地隻輸出不輸入,最後連草都長不出來是遲早的事。
心中打定主意,又彎下腰來做活。
拔地豆這事兒沒什麼技巧,抓着莖葉拔起,抖落泥土,再抛到同一塊地方,等着一起收拾就行。有些長得深,便用耙子稍微松松土再扯。大人在前邊拔地豆,兩隻小豆丁就撅着屁股撿地裡落下的地豆。葉瀾瞅了眼身後幹得起勁的小孩,尤其是予哥兒,吭哧吭哧跑上跑下,小臉兒上早就布滿了汗珠,用髒衣袖随意一抹就是繼續。
葉老爹先幾天已經扒了六成,剩下的地豆扒得快,扒完了,一家人就直接在地裡處理起來。把地豆從根莖上一顆顆拔下來,再抛到籮筐裡。葉瀾試着剝開幾個嘗了個鮮,外殼還沾着泥,水分重,并不是很好剝。雖說個頭是小了點,但勝在掰開的果實還算飽滿。
味甘,渣少,看來能出不少油。
不免多吃了幾個潤潤嗓子。葉瀾自己吃歡了,倒也沒忘記旁邊眼饞嘴饞的小豆丁,順手把幾顆剝好的地豆攤在手心裡遞過去。
月姐兒還不大敢伸手,昨晚一餐他們的關系雖緩和不少,但眼神裡的怯意淡不了幾分。葉瀾掂了下手心,月姐兒還是不敢拿,倒是予哥兒手快,一把全攥住了,接着分了大半到妹妹手裡。
丁點地豆吃不飽,肚子裡連個底都墊不着,反倒加深了那肚裡的空虛感。葉老爹遠遠望見人家煙囪升起來的炊煙,這才想起到了吃午膳的時候,“天色不早了,阿瀾你先帶着孩子們回去罷,這些我和阿大挑回去就成。”
葉瀾應下,撿了些拔下來的花生,挎着籃子去了河邊。
找了處好落腳水不深的地方,她把籃子放到流水處,提着手柄上下晃動幾下。地豆上沾的泥不多,很快就洗去了個八成。泥是洗掉了,但是染上了水的重量,葉瀾拎起來還是費力。
月姐兒看她吃力,懂事地伸出手幫着提。細胳膊還沒雞腳粗,葉瀾覺得好笑,心意已經領到了,她便讓月姐兒注意腳下,莫讓石子絆住了腳。
用這籃花生做今天中午的午餐怕是來不及,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快點填飽肚子。葉瀾路過菜地的時候順手摘了一餐青菜,予哥兒一看,嘴角一下就癟了下來。
小孩心思,葉瀾也理解,心中不免後悔昨日一下做得太好吃。起點高了,一下怕是唬不住這個小人精。
“答應你們做的就一定會做到,這是我的誠信,現在當務之急是讓幹活的人吃飽,這樣才有力氣幹活。”
一大把綠葉菜被月姐兒捧着,臉都被遮去了七成,乖乖回應的聲音從其中穿出。予哥兒這個年紀已經明事理,倒也不情不願收斂了自己的情緒,慢吞吞跟在最後面。
“予哥兒。”
一聲叫喚讓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見到來人,葉瀾溫聲喚了句“李嬸”。
“正好遇上你們回來,我就省的多走一趟了。這是豌豆澱粉,沒多少,給你家盛了一碗。”李寡婦将手中的碗遞給葉瀾,又朝她身後瞅了兩眼,“你爹下地還沒回呢。”
“是,我先回來做飯。您等着,我拿了您家碗就來。”話落,葉瀾趕忙将籃子放在竈台,從碗櫃中取了自家的碗盛着。鄉下人家的碗都不小,李寡婦給結結實實壓了一碗。豌豆澱粉雪白得緊,葉瀾一下就想到用來做些什麼吃的了。
她又往裡頭裝了滿滿一碗子生地豆,這才将碗送了回去,“今兒個剛從地裡挖出來的地豆,您拿回去解解嘴。”
“留給孩子們吃就行。”
如今不是什麼饑荒餓肚子的時代,這地豆不是什麼新奇物件,人人家多少都種了有。葉瀾還是再三堅持,李寡婦拗不過她,最後帶着地豆回去了。
葉瀾用竹籃把澱粉罩上,接着開始做飯。等葉老爹和秦铮二人擔着地豆回來時,飯菜也熟了。
小孩子端碗上桌,人人都挑起了筷子,葉瀾還在竈台前忙活。
“阿瀾,吃飯了。”葉老爹叫她,“吃完飯再來忙活也不遲。”
“不礙事,你們先吃。”
葉瀾把竹籃撤了,将豌豆澱粉取了出來。用涼水和開,确保裡邊沒有顆粒,這才倒入鍋裡,随着涼水一起燒開。過程中要不斷攪拌防止糊鍋,燒到冒大泡,攪動上勁了,鍋内的糊糊也變得粘稠,這時候就完成了一大半了。
笊籬已經提前洗過,這是用竹篾、柳條編成的,實際上就是漏勺,隻是孔比漏勺小得多,勉強能用。
裝一盆涼水,将糊糊倒進笊籬裡,拍打邊沿可以使糊糊下降的速度更快一些。隻不過笊籬的孔相對來說還是太細,掉出來的涼蝦稀碎。
不礙事,反正吃到肚子裡都一個樣。
濾出涼蝦煮糖水又費了點時間,葉瀾将兩件東西都用涼水鎮着降溫後,這才來到餐桌上吃飯。
桌上的菜都沒怎麼動,直到葉瀾來了大家的筷子動得才更勤。
葉老爹夾了一筷子菜到葉瀾碗裡:“快吃吧,一直都是你在忙活。”
葉瀾挑了幾粒米到嘴裡,不知是不是混了些毛薯甘薯粗糧類的緣故,這米的味道格外醇厚。這裡人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若是放到了别家,别說等她吃飯了,就是連飯桌都上不去。
心中一陣暖意,她知道這得虧了葉老爹對女兒的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