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日,到了晚上總算是停了。空氣沉悶得緊,彌漫着一股濃重的土腥味。檐上雨落到地上滴答滴答響,坐在門前很是惬意。
散下來的發絲上陣陣幽香,葉瀾有一下沒一下晃動着手裡的蒲扇,耳邊是秋蟬鳴叫和衣料揉搓的聲音。
除她的之外,洗衣裳的活兒自然是秦铮做的。這邊剛洗完,他又繼續未完工的椅子。兩人也不交談,還是葉瀾嘟囔了一句,“明日别下雨的好”,他這才接話。
“明日還會下。”
“為何?”手裡的蒲扇停了,葉瀾看向秦铮,他卻故意賣起了關子,好似沒聽見她說的話,繼續埋頭調整椅子的細節。
用從前學過的知識,天要下雨,螞蟻搬家蜻蜓低飛,這些葉瀾看了一圈,皆沒發現蹤迹。見秦铮一臉氣定神閑,她還是起了好奇心,“我們打個賭怎麼樣?賭明日會不會下雨。”
發絲從秦铮手上滑過,他蹙眉,不适應這樣的滑膩,“頭發絞幹了便回去歇息吧。”絲毫不提打賭的事。
葉瀾知道他嘴裡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幹脆起身回屋。一隻腳已經邁進了檻,想起什麼複倒回來,問他,“你會做搖椅嗎?”
“會,”秦铮心裡領會她的意思,“有時間便給你做。”
是個上道的。葉瀾彎了下眼睛,搖着蒲扇進了自己的屋。
月姐兒面朝裡背對着她,應該是睡着了,沒有一點動靜。這丫頭心裡巧得很,她不甚願與葉瀾親密接觸,葉瀾倒也尊重她,給她掖了掖被角,自個兒躺下了。
隔天是被雨聲吵醒的。半朽的窗棂被風刮得哐哐直響,雨夾着風一同卷進來,葉瀾慌張下床去,連鞋都沒穿穩。勉強拿東西撐住才免去了更多雨水。晨風還是很涼的,她揉搓受凍的肩膀,回到床上,發現月姐兒已經醒了。
今日還真應了秦铮的話,雨看來下了好一會兒了,“還早,今個落大水,出去玩是不得行了,再睡會罷。”
月姐兒倒回床上,渾渾噩噩又睡了過去。
葉瀾卻再沒了睡意。她起身穿好衣服,出去時秦铮在弄昨晚的那把長椅。看樣子是已經做好了,他坐在上邊,似是在測試結不結實。
“我屋裡的窗戶有點松了,今早灌了不少水進來,你看修得來嗎?”
這肯定是小看了秦铮。他拿了地上的幾把工具,走到窗戶的位置敲敲打打,三兩下就修好了。
雨天幹不了什麼事,沒太陽什麼都曬不幹,檐下晾着的衣裳擰一擰還能出水,葉瀾幹脆就回了房間,收拾起自己的衣櫃。
整理出好幾件小了點的衣物,她暫且放在一邊,去柴房給雛雞喂了一把米。雞還太小,雞食得等大一點才喂。又看見一旁的甘薯,打算用昨天趕集買的糯米粉一同做成紅薯餅。
葉瀾洗了幾條甘薯,削皮切片上鍋蒸,都要倒糯米粉了,這才發現月姐兒不對勁。
她今早起的遲,早飯也隻草草吃了點。有吃的,以往兄妹倆都再開心不過,現在則是坐在門檻上,胳膊撐着下巴,一副無精打采的恹恹樣。
有所察覺,葉瀾探出手背貼在她額上,果然燙得驚人。
“怎麼了?”
秦铮停下手中的活正要上前,葉瀾已經先一步抱起了月姐兒進到房裡。
“發高熱了。”大概是昨天淋了雨,加上夜裡屋子灌了風,這才發起了燒。許是夜裡睡覺的時候就難受了,月姐兒一聲不吭,葉瀾沒挨着她,沒發現她的身體不對勁。
放到床上蓋上被子,秦铮湊上去探了一下,溫度怕是能烙熟餅子了。
再耽擱下去就要出大事,秦铮草草套上一件蓑笠就出了門,留下一句“我去請宋郎中。”
大人倒是鎮定,予哥兒則是慌了陣腳,在床邊團團轉。葉瀾看得頭暈,打發他去燒水,自己又去打了盆涼水,用帕子打濕覆在月姐兒額上。
反反複複擦拭了幾次,秦铮終于帶着宋郎中回來了。
宋郎中年過半百,留着一撮山羊胡,身材不算高大,背了個大藥箱。蓑笠遮不住全部,藥箱上落了幾滴水,他用袖子一擦,走到床邊。
其他人不約而同讓出位置,宋郎中将月姐兒的胳膊從被窩裡拿出來,那胳膊瘦的隻剩一層皮,乍一看才大人兩根手指粗細。他沉心把着脈,片刻後呵斥道,“怎發現得這樣遲,再慢點腦子都得燒壞。昨日玩了不少水吧,夜裡又受了風着了涼。”
他頓了頓,繼續道,“才這點子年紀,先前逃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身子都沒長好,你們怎麼做家長的,容她這樣胡鬧,小孩不懂事,大人也不懂嗎?!”
屋裡衆人無聲受着,宋郎中也點到為止,“我且開兩副藥,她這個年紀用藥重了也會傷身子,你們煎好了給她喂下去,先吃兩副看看,要是不行我再來。”
秦铮送宋郎中到門外,後者忍不住提點他,“你那媳婦兒可得看着點,孩子還小,是最要緊的。”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宋郎中不多說,悟不悟得看秦铮自己。
男人沒接話,取了藥罐子煎藥。
藥已經在煎着了,一時半會兒沒那麼快好。月姐兒燒得難受,出了一身虛汗,嘴上哼哼唧唧,眼裡還冒着淚花。
這樣下去不行,葉瀾給她掖緊了被角,拿了蓑笠就要出門。
秦铮沒有吃酒的習慣,要酒得回一趟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