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簪子足足耗了秦铮兩個日夜。
山上有不少野桃樹,開春時會開出小小的花苞。這野桃花結出來的果兒小且澀,人是不吃的,有些懂釀酒的婦人家會在開花時就采下花瓣來做桃花釀。這酒性柔,男人更喜吃烈一些的酒,因此不甚在意何處有樹。秦铮同樣不吃什麼桃花釀,但這野桃樹的位置他卻是知道的。
選兩指長寬的一節桃樹枝,大概修成一塊平整的木片,畫好要做的形狀便可以開始鋸。可秦铮不是什麼拿紙筆的文化人,家中沒有這兩件東西,他便用細樹枝沾了濕泥巴畫了大緻的形狀。
他并不有什麼賞花仰雲的閑情雅緻,畫的紋也隻是簡單的弧度。鋸好形狀後的木條他随身帶着,若是做活做得倦了,他便随地而坐,從懷裡取出木簪和刮刀一點點修繕。
手勁大了刮過了頭,木片子就廢了,好在他多砍了幾片,弄廢的累積下來也找出了一點經驗,做到後邊兒順手不少。
這東西固然不能讓葉瀾瞧見,這是李寡婦說的,要讓她感到驚喜,提前知曉就沒其中趣味了。因此他都是背着她弄,白日要顧着活完成不了多少,他就等晚上他們睡了在院子裡做,在原先做好的基礎上繼續用刮刀一點一點磨去粗糙的地方。
最後找家中有桐油的同村取一些桐油塗抹,一支稱不上太精緻的簪子就完成了。
他在忙活簪子,葉瀾也在忙活自己的手工。
她和秦铮有着明确的分工,家裡地不多,平日有秦铮一人便可以做完,等農收時才需要一起幹。但了解過一番現世的稅收,粗略一算,葉瀾還是覺得地不夠用,多出一個人頭要交的稅就多一份,她計劃原有的地用來種稻子,其他菜就另起地種。桃源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山上的地誰家開出來就歸誰家。山坡上的地肥料不夠,地夠的人家一般不會耗時耗力到山上開荒。這就便宜了葉瀾,她時不時就往後山上跑,物色到合适的地了就扛着鋤頭過去一點點開墾,達到那日的目标之後就回家搞别的。
葉瀾計劃用上次砍下來的竹子做一隻水壺。這項手藝活工序并不多,難就難在她對于工具并不熟悉。怎麼使勁才省力,這些都要在做的過程中一點點找感覺。
竹子簡單曬過兩天之後便可以開始動手,先選幾節較粗較長的部分鋸下來,她手勁小,竹筒又太粗,實在握不住,予哥兒幹脆在後邊幫着一起壓好讓她鋸。原是以為她又要做竹粥,不料她卻說做粥的竹子夠了,這是用來做水壺的。
大嫂總有他們捉摸不透的想法,予哥兒也不多問。他這幾日天天在家陪妹妹玩,不免覺得無趣,也好奇這竹子怎麼個做法,因此全程都在幫忙和觀察。
先把竹筒外表大緻修一下。兩端竹節,一節留白較多,隻見她在正中間畫了條線,又在單邊畫了條圓弧,接着就沿着這兩條線鋸,直至兩邊高出一塊,留下那塊圓弧,這才開始在這突出的兩塊上各鑽了一個孔,能穿過一條麻繩。
葉瀾是根據以前看過的視頻在腦子裡設計的圖紙,她挑挑揀揀出一小節細竹子當塞子,然後又拿出一把錐子,根據細竹子的大小把中間一點點給鑿空。
到此便完成了一個竹水壺。
洗幹淨往裡倒水,水能順着圓弧流出來。葉瀾又用塞子堵上檢查了一下漏水的情況。雖有幾滴會漏,但隻要不倒下來也不會影響。
這是特地為葉老爹做的,幹活渴了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忍耐,畢竟來來回回跑動着實費時間。每次葉老爹下完地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喝上一大碗水,瞧見了幾次,葉瀾也就放在了心上。第一次做的難免粗糙,即使知道葉老爹不會嫌棄,加上有了點經驗,她還是又做了一個更好的。
穿好繩子,這樣扛鋤頭時就可以直接挂在柄上一并帶着去。葉瀾把竹筒交給予哥兒,叮囑道,“你去給阿翁送去,順帶給阿翁演示一下怎麼用,叫他下地時一定要帶着去。去吧,回來剛好吃飯。”
秦時予屁颠屁颠跑了過去。正是天黑要煮晚飯的時候,葉老爹也扛着鋤頭從地裡回來了。聽到予哥兒說是葉瀾做給他的很是高興,握着竹筒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陣子,臉上的褶子都多了幾分,“好好好,阿翁記住了,明日去地裡一定帶上。”
“錯了,不光是明日,以後都要帶上才對。”
叮囑完葉阿翁,完成葉瀾交給他的任務,秦時予在回去的路上遇見了大哥。
離家門不過幾步距離,大哥卻半天都沒有進去。他站在那兒,背影像是自己在山上看見的松。秦時予定定看了兩眼,大哥沒有發現他的動靜,于是三兩步小跑上去,仰頭看見大哥盯着院裡升起的炊煙。
他的神情也像是松。風吹來的時候松總是屹立不動,大哥也總是靜默的。平日裡要忙着種田打獵,還要照顧自己和妹妹,秦時予覺得,大哥好像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他扯扯大哥的衣袖,力道不敢太大,怕會将那破舊的衣服扯爛,“大哥,你為何站在這裡不動?馬上就要吃飯了。”
秦铮不知道這孩子的心思,他低頭看予哥兒,又擡眼望向院裡,“你嫂嫂這幾日還在生氣嗎?”
經此一遭,他已經深深記着葉瀾這個反應是什麼意思——生氣。
秦時予哪懂這些,嫂嫂既沒有撒潑打滾又沒有摔碗砸盆,對着他和妹妹說話也和之前沒有什麼差别。要說哪裡不對,可能就是對大哥冷淡了些,可那已經是前兩日的事了,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跟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是說不通的,秦铮幹脆從懷裡取出那隻做好的桃木簪,遞給予哥兒,“你去把這個給你嫂嫂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