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鏡頭結束,電影的片尾字幕開始滾動。施漾正要起身去開燈,被應湉攔下。
“先别開燈。”
她聲音低弱,帶着細微的鼻音,明顯哭過。跟這部片子共情了,掉了幾滴眼淚。
施漾不動聲色地靠了回去,拿起手機,歪在沙發一角,回堆積的微信消息。
應湉吸了吸鼻子,很輕。擡手摸摸臉頰,濕了一片。
唉,白化妝了。
拿紙巾按壓臉頰和眼角的淚痕,小心翼翼地擦拭。扔在腿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她拿起來看。
應與峥給她甩了一個鍊接過來,像是什麼官号發的新聞。掃了眼鍊接上可以預覽的文字,她沒打算點開,聊天框裡緊接着彈出一連串消息。
應與峥:[姐!你看新聞,研究生嫖/娼被抓了!]
應與峥:[研究生都能被抓,準研究生一定也能被抓!]
應與峥:[你不能因為找不到男朋友,就去嫖/娼!]
“……”
能不能消停會兒,每一句都是感歎号,是要捶她的腦門兒,譴責她淪喪的道德和泯滅的人性,喚醒她頹敗的靈魂嗎?
她有時候真的想把應與峥的腦袋開瓢,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神奇的構造。
應與峥本來是覺得她談戀愛了,但越想越不對勁。他姐這樣的人,理性冷靜,沒有過多的情感依賴,什麼都感興趣,又什麼都無所謂。有時候很元氣,但耗電速度極快,安靜的時候給人一種遺世獨立的淡漠感。
很難想象她談戀愛的樣子,勉為其難地想象一下她可能對待戀愛像搞學術研究一樣,非要整出一套邏輯,就覺得可怕。
但她又真的談過,這才是最讓他匪夷所思的。他甚至不知道前姐夫的名兒,更别說長相,一度認為是她為了擺脫母胎單身這事兒瞎編出來的。
所以他刷到這條新聞的時候,立馬想到她,腦子裡冒出了某個離譜的想法。
身為她唯一忠實的仆人,她做什麼他都覺得沒問題,除了違法的事。他莫名有種使命感,一定要懸崖勒馬,挽救她。
應湉把紙巾揉成團,攥在手裡,敲敲屏幕回他消息。
應湉:[再胡說八道,我把你打成折疊屏你信不信?]
應與峥:[那我先飛蘆海啦,嘻嘻]
嘻你爹——
不行,罵不得,他倆一個爹。
沒回他,随便把手機扔一邊,應湉起身丢紙巾。
垃圾桶在施漾那邊,沒開燈,熒幕的光亮已經徹底熄滅。電影片尾字幕放完了,屋子裡陷入一片黑暗,隻剩下他手機屏幕的亮光。
亮度調得比較低,映在他臉上。
應湉是真喜歡他這張臉,皮相好看,骨相更是一絕。
微微露出眉眼,淩厲間透着桀骜不馴。冷臉時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險樣子,笑起來又很柔和。有成熟的張力,也有蓬勃的少年感。看起來有點兒矛盾,卻又恰到好處。
她起身扔垃圾,一隻手扶着沙發,一條腿跨過他,隔着褲子,膝蓋有意無意地蹭到他的腿。
施漾擡眼:“蹭什麼?”
感覺到了,她剛剛蹭到他的腿,但怎麼被他說出來這麼奇怪。應湉噎了下,理直氣壯,“扔垃圾,看不清,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說别開燈?”
“……”
啞火了,應湉是真沒想到他腦子轉的還挺快,有他自己的一套邏輯,然後像回旋镖一樣紮在她身上。
他也不是要和她争鋒相對,玩味的語氣含混着笑意,抓到她話語中的把柄,故意這樣。
自認落了下乘,她默然不語,正要收腿坐回去,腳下被絆了一下,瞬間失去平衡。好在她反應快,虛扶沙發的那隻手撐住了。
披散的長發從肩頭滑落,在空中蕩漾,發稍滑過施漾的耳朵,勾蹭須臾。
施漾沒動,熄滅手機屏幕,抱着胳膊,散漫地靠在那兒,不動聲色地注意她的反應。
發絲碰到他的耳朵,香味掠過他的鼻翼,泛起一絲癢和熱。
屋子裡連最後一丁點光也沒了,視覺被掠奪。應湉一隻手撐在他肩膀旁邊的沙發上,保持平衡。
對身前這個人的感知更加明顯,明明沒跌入他的懷裡,僅是膝蓋相抵,卻像是擁住了他的體溫。氣息在她趔趄的片刻混在一起,那股淡淡的白檀木香味也更加清晰。
“你剛剛踢到我了。”沒有控訴的語氣,也并不惱,她平淡地陳述。
施漾慢悠悠的哦了一聲:“看不清。”
“……”
他故意的,應湉這下才有點想踩他一腳。但她沒有,隻是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洩憤似的踢了下他的鞋。
對他而言力氣不重,他隻是順着這股勁兒腿往旁邊移了點兒,姿态肆意,嘴角的笑有點壓不住。
應湉往回走,摸索着位置。另一隻手落下時,施漾明顯一僵。
他視線下垂,看不清,但準确無誤地落在自己大腿的位置。
“往哪兒摸?”他的聲音從喉間滾出來,混着濃煙一般。
感覺到手心裡舒服的面料,以及隔着這層面料源源不斷傳來的溫度。應湉沒收手,聲音聽起來特别無辜:“不怪我,真看不見,你不能拿手機給我打個光嗎?”
她的手機在沙發另一邊,隻有他手裡的手機是整個屋子光亮的唯一來源。就算想開燈,也得他先打個手電筒照一下光才行。
她的手撐在他的大腿,隔着薄薄的面料,這股熱意不斷擴散。
施漾有點分不清這股熱是誰的體溫,但在黑暗中的緘默不語之間,他耳朵紅了,變得有些燙。
有點搬起石頭砸到自己的腳了,施漾打開手機電筒,照在她的腳邊。光暈散開,他看見她撐在他腿上的手。
隻是兩秒,她收回手,往旁邊走。
被她碰過的那一片留有餘溫,觸碰的感覺都殘存在那兒。喉結滾了滾,他有些難得的不自在。
應湉拿到自己的手機,打開電筒要去開燈。
這下輪到施漾攔住她,長腿往前一伸,擋在她面前:“不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