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燈籠,可漆黑的地鐵站裡還是隻能看到周圍的一小片地方。
早上在西門那邊取菜,說起上山的時候,西門婆婆說地勢高的地方地鐵隧道裡可能沒有水。再想到我之前做的那個夢,我們決定在送完菜後試試看。中文大學的地勢相對比較高,好不容易找到了被石頭蓋住了一大半的入口,那邊的車站果然沒有滲水。這樣一來我們隻要沿着隧道往上,就可以找到上山的捷徑。
大概是因為潮濕,地鐵裡滿是一副腐臭味。裝修的牆闆和吊頂很多已經掉落下來,不過牆體看起來還算結實,至少一時半會兒不會有坍塌風險。
中文大學站的月台也不是沒有積水,隻是積水剛沒腳踝。
“水位隻到這裡,意味着再往上就沒有積水了。”麥克思笑着說到。他不知從那裡找來了一根鋼條,撬開了原本就有縫隙的屏蔽門。我們跳下月台,沿着隧道往上,果然沒走上幾步,腳下就沒有水了。不過泡了水的鞋子有些硌腳,走得也沒舒服上多少。
更讓人不适的是深不見底的前方和一下子就什麼都見不到了的背後。如此的黑暗讓我的後脊發涼,心裡很是沒底。
“怎麼了?”
昊開口問我,卻把我吓得打了個寒戰。我連忙說沒什麼,然後轉回身繼續往前走。越往前走就變得越不對勁。圓弧形的連續牆上,出現了一雙綠色的眼睛,很快出現了第二雙第三雙,而且變得越來越密。
“昊!昊!你看牆上。”我連忙拉住了昊的手。
昊拿起手裡的燈籠照向那邊,剛剛還散發着綠光的牆壁,被燈籠照亮後隻有一面灰色的混泥土。
“怎麼了?”
是我的幻覺嗎?就在我不知該怎麼解釋的時候,傳來了麥克思的聲音:“路被堵住了。”
我們倆重新往隧道前方看去,麥克思的燈籠能照到的地方是一面凹凸不平的牆,那牆是由各種大小的石頭組成的。這些石頭并不規則,像是山溪裡常見的從上遊重來沉澱後形成的天然堤壩。
“這下我們該怎麼辦?”
麥克思舉起了火把,那牆已堆得很高,光找不到它的頂。而我的腳雖然一直都是濕漉漉,可這會兒卻遇到了阻力。
我趕緊彎下身子,剛剛還幹的隧道,出現了一條水流。那水是從石頭縫隙裡流出來的,很快就越流越多,越流越快,一眨眼已經沒過了軌道。
“快走!快走!”昊拉起我的手往回跑,麥克思雖然和我一樣沒搞清楚狀況,但也跟着飛跑起來。不過水流沖來把我的腳步打亂了,一個踉跄我倒在了水裡,燈籠也熄滅了。昊趕緊轉身來拉我,可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道洪峰,那道洪峰很快把我吞噬到了水中。
我們的燈籠都被水沖滅了,在水中我有些無措,還好昊拉住了我的手。眼前盡是黑暗,不過也多虧了黑暗讓我們看到了遠處極小的那個亮點。隻要有亮點就說明會有出口。
昊拉着我沿着風井往上遊,可沒想到出口外依然是個湖泊。湖泊的底部是個體育場,體育場邊是校舍,這應該是個學校。不過來不及觀察這些了,落水前吸的那口氣早已憋不住了,水很快就封住了我的喉嚨,伴随着耳鳴耳朵和鼻子都開始劇痛,我閉上了眼睛,腦袋裡隻有一個聲音:我已經撐不住了,我已經沒法回到地面了。
再醒來的時候,我感受到了陽光的溫暖。我正站在剛剛那個操場上,諾大的操場上隻有一個上高小模樣的男孩子站在那裡看着我。
我走到了他面前問他:“你有什麼夢想嗎?”
“我要當大總統!”
“當上了大總統想做什麼?”
“我要重新構建這個世界,現在這個世界太讓人惡心了!”
我的身邊出現了一台電視機,我明明剛剛還站在操場裡,眨了下眼就成室内了。啊~原來我是在夢裡,也可能是被淹死了這會兒在彌留的意識裡。
電視屏幕上是聖麗衛視新聞台的AI合成形象新聞主播:
【今天是2032年1月13日,電子元件裝配廠縱火案今日做出一審宣判,縱火嫌疑犯盧某被判定有罪,處以十年有期徒刑。
去年在工業園區福斯電子裝配廠發生的縱火案曾轟動一時,不僅造成上億元的經濟損失,而且有3名具有閉環獨立人格的實體AI機器人在火災中喪失。具有獨立人格的AI機器人是否該被認為是被害者這一問題今日成為檢辯雙方争論的焦點,最終法庭裁定3名受害AI機器人當歸為财産而非被害者,因而僅通過财産價值對盧某判定十年刑期。
這一宣判公布後,AI生存權保護組織成員在法院前發起了集體抗議,擁有閉環獨立人格的AI是否擁有生存權的讨論今日也成為各大SNS熱點TOP。同時,已有民衆就“保護AI生存權”在都知事府網站發起請願,截止發稿時該請願已獲得十萬民衆的聯署。立法委員江文澤表示将就保護AI生存權問題在立法會發起提案。”
誰也沒有碰它,電視屏幕自己切換到了聖麗公共電視台:
【今日泰國大城府發生一起電子裝配廠縱火案,其作案手法與我國盧氏縱火案完全一緻。近段時間,印度,印尼,越南等地已發生多起類似案件,不僅有損毀裝配工廠,還有攻擊AI,大規模集會遊行,甚至演變為集體暴行。澳洲總理近日發表演講時,将這些運動稱作盧氏運動。
最初在我國發生的盧氏縱火案元兇盧某,曾是該工廠雇傭的裝配高級技工,在被工廠裁員前已在該廠工作二十年。工廠通過機械流水線的改造并使用獨立人格化AI替代了人工後,裁撤了該廠全部一線裝備工人,僅保留了少量管理人員。而在被裁員後,盧某因為年齡與技能關系一直處于失業狀态,經濟拮據。被認為是機器人奪走了工作的盧某,出于報複心理,經過精密策劃後對該裝配廠實施了縱火犯罪。
在世紀初AI逐步代替人工後,而今百分之九十的一線工作崗位已被AI替代。雖然機器人極大提高了生産效率,也帶來了大規模人類失業。這一現象在勞動密集型産業集中的東亞與東南亞尤為明顯,越南在今年一季度公布的失業率已突破15per。底層人士大量失業的同時,因為勞動力成本迅速下降,财富加速向資本家階層聚攏。東南亞地區基尼系數已屢創新高。
有人戲稱二八财富定律早被打破,如今世界财富前1%的富人掌握了世界超99%的财富。以中國為例,有調研顯示,科技寡頭A公司和T公司兩家公司不僅控制了該國90%的非國有資産,而且在所有産業,控制了該國人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同樣的現象也出現在韓國.俄羅斯等國,AI産業革命後,寡頭壟斷企業正聚集起前所未有的财富。”
新聞到這裡,我轉過頭來看眼前的那個男孩。他正在同樣的距離,用同樣的眼神看着我。
“你想改變這個世界嗎?”
“想改變,而且是想徹底改變這個世界。”他堅定地看着我說。
“你的名字叫什麼?”
“盧昊。”
“你父母呢?”
“我媽媽受不了久日的貧困患抑郁症自殺了,我爸爸剛剛被判了十年的刑。”他轉向電視機,電視上是縱火案盧某的照片。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重新轉過頭來問他:“如果我能實現你的願望,你願意跟随我嗎?”
他看着我的視線先是充滿了懷疑,不過很快憤怒重新占據了他的身體。雖然他的身子克制住了憤怒,可憤怒卻讓他的眼神變得堅定。
我轉過頭來,窗玻璃上印出了我的臉,那臉上帶着狡猾笑容。那笑容并非我本意,可我的臉就是忍不住抽搐,忍不住露出愈加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