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府北苑,老夫人的院内。
“嘎吱”一聲,門被踹開。
坐在檀木椅子上打瞌睡的沈樓瞬間被驚醒,定眼看清來人,起身伸了伸懶腰,向門口走去。
“怎麼把他們都帶來了?”
沈樓接過清笳背上的李韫,瞥見後面一手拎着花堅屍體,一手拎着死鳥,走得四平八穩的張月鹿,桃花眼瞬間睜大,眼内睡意全無,“怎麼?難道他也被虹雉精附身了?”
“他啊,”清笳掃過身後的男人,低聲附在沈樓耳邊,一本正經道:“他倒下去傷了頭,重生了。”
沈樓将李韫放回清笳身上,木木道:“我也重生了,重生在你我相識之前。眼下我倆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這人你自己背進去。”
這話本子都寫爛的東西,居然還拿出來玩兒?
這人還真是說翻臉就翻臉,清笳撇撇嘴,苦命地背着人進了屋。
沈樓想要接過張月鹿手裡的花堅,對方卻将那隻死鳥遞給了他。
瞧着他平和風輕雲淡的樣子,沈樓不禁問道:“你還真重生了?”
“?重生是什麼東西?”張月鹿沒聽過話本子,也沒心思打趣,直接切入正題,“老夫人如何?”
沈樓正色道:“我一來,她便衣冠華貴地端坐在正堂,人還活着,就是不說話。”
想來是心中已做好準備,等着遲來的惡果。
“可有人想殺她?”
“沒有。”
待三人都進了屋,隻見正堂上端坐的華貴女子。衣冠華貴,沈樓口中輕描淡寫的四個字,此刻卻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
一身暗紫色絲綢刺繡羅衫裙,光滑得在燭光的照耀下泛着光,外面披着鑲滿小指頭大小的珍珠褂子,耳垂的珍珠混入其中也讓人難以察覺。滿頭的白絲被利落挽上,用一頂瑪瑙紅翡的花冠束好。
手腕上帶着與衣裳一個色系的的紫翡镯子,拇指上套着代表着花家當家人的墨綠色印戒。
财大氣粗的裝扮卻被花老夫人人淡如菊的氣質所壓制,隻讓人覺得高不可攀,難以靠近。
花老夫人看見暈倒的媳婦和死去的兒子都無動于衷,看見那隻失去光澤已經變硬的虹雉精混濁的眼眸竟蒙上一層淚花。
花老夫人合上眼,忍下即将奪眶而出的眼珠,許久才睜開眼睛,“說吧,你們想知道什麼。”
這副一切了然于心的模樣,讓沈樓意識到自己仿佛一個跳梁小醜,但他還是不死心問道:
“老夫人可是一早便知道,十幾條無辜人命是這隻畜牲幹的?”
花老夫人涼涼地瞥向沈樓,眼中毫無白日的慈祥,“他不是畜牲,他是我的相公。”
???還未生出靈智的虹雉精,居然是這垂暮老人的相公?
震驚之餘,三人很快意識到,她可能被騙了。但眼下不可激怒她,再瘋一個這案子可真就成懸案了。
清笳委婉地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是你的丈夫?”
花老夫人摩挲着手上的家主印戒,回憶湧上心頭,平靜講述着過去,“那年我們夫妻走貨,不幸地遇上一夥強盜。他被殺了,我被污了身子。”
“我本想一死了之,也好在黃泉路上與他搭個伴兒,卻出現了一個黑袍人阻止了我。他說,我的丈夫還沒死,他能幫我将丈夫的魂擒回,讓他留在我身邊。”
“就是這隻鳥?”清笳适當地引導。
“嗯。”花老夫人點點頭,繼續道:“那黑袍人說,這隻虹雉有靈性,假以時日便可修煉化形,屆時我便可以再見到心頭之人。”
沈樓不敢相信道:“你信了?”
“起初是不信的,可它能說人話,說出我與相公那些隻有我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經曆後,我信了。”
花老夫人歎着氣,“自此知道他要吃人,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張月鹿擰眉,“他殘害了多少性命,你可清楚?”
花老夫人顫顫巍巍地從寬大的袖子拿出一個泛黃的本子,“都在上面了。”
一頁十人,足足十頁有餘,還未算剝皮的十五人。
沈樓想到了什麼,倏然感覺自己被前面的女人玩得團團轉,“所以你每日念佛,就是為了超度這些被你口中所謂的丈夫殺害的冤魂嗎?”
虧他還以為,她是心善向佛,沒曾想竟是因手上沾滿了鮮血而贖罪,以求心安。
看着地上面色已經泛青的花堅,張月鹿直覺這下面還有隐情,“你放縱他殘殺無辜,當真隻是為了所謂的思念之情?”
花老夫人扶在把手上的手一緊,因用力而止不住地顫抖,聲音中多了幾分冷冽,“老身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既如此思念他,為何卻對他留下的血脈——你的兒子,如此冷淡?”張月鹿駁斥道,聲音中的冷意更勝一籌。
“我的心頭之人豐神俊朗,一襲紫衣讓世間衆人都暗淡失色。這樣肥胖如豬的後代簡直就是辱了他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