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因今日拍賣的物品更多,因此任玉則午間來通知各人于黃昏赴宴。
這次的地點,卻不在昨日的屋子了。
乃換了一座花廳。
尋常的花廳大多是給園主人會客起居之處,在前院布置花木山石,以構建一個清雅幽靜的環境。但是這景宅的花廳,卻是名副其實的“花廳”。
這屋内沿着牆根居然擺滿了花卉,粉紅嬌嫩的水仙、白淨優雅的百合、金黃燦爛的茉莉、濃紫吐豔的風信子……還有些說不出的品種,各色花朵姹紫嫣紅,極為繁盛,有的花形似蝶,有的花瓣似火,還有的似金玲、似瓷盅、似玉碟……
屋中更是漂浮着一種淡雅紛繁的混合香氣,芬芳馥郁,還帶着一股天然綠野的氣息,就是最為頂級的熏香也是比不上的。
闫文賀年近花甲,對這種青春繁茂的景象十分喜愛,笑着道:“外頭北風卷地,百草枯萎,看天色還要下雪,咱們這裡頭卻是幸有春風入夜造訪,千樹萬樹百花開。”
“花開喜迎客,春酒滿金樽。”任玉則以手指輕推鼻上鏡架,也溫和一笑,“這正是鄙主人的心意,望諸位貴客今日盡情盡興才好。
衆人聽此話便倍感賓至如歸,自然面上欣然,偏偏井如海卻哈哈一笑:“這百花盛開是好,不過還是不及嬌花在旁。”話畢,便以一雙鷹目上下打量對面的丹青公子,眸光意味不明。
其實,從衆人進屋以來,大家便都注意到今日出席的臉孔,比較昨日稍有些不同了。
今日是拍賣各人帶來的藏品,因此每位出席者都帶了随從來,捧着主人要捐獻的寶貝。這些賓客都是江湖裡有名号的人物,能帶出門的自然是親信,除開機靈會來事,還要面頭齊整,不能丢了主人的臉面。
因此今日屋子裡頭或英武或清秀的男子不在少數。
但是有兩個人卻很是惹眼。
一個是跟在簡雲琛身邊,做書童打扮的少年,身着素色布衣,發帶輕束青絲,但是眉目秀麗,皮膚白皙,雙頰紅潤,一看便是女子。
另一個則是跟在闫文賀身邊的女子,她倒是沒做男裝打扮,隻是荊钗布裙,面上不施粉黛,卻不掩其色,觀其神色,對闫文賀十分恭敬。
簡雲琛自然不會理會井如海的孟浪之語,隻是輕搖折扇,從鼻中哼了一聲。
但闫文賀卻不願衆人誤會,“這是我的義女夢霏,她擔心我體力不濟,才來照顧我一二。又怕諸位笑話我老頭子體弱,才沒有點破,假作我的婢女。”
井如海并不想得罪闫文賀,自然打了個哈哈,便說起了别的話題。
馮業卻發現景裕還沒來,問道:“景兄這個東道主怎的今日躲起懶來,隻辛苦你來招呼我們?”
任玉則趕忙道:“老爺要去聯絡這些赈災款項的運輸,因此在會客,稍後便會來了。諸位如果覺得有些無聊,不如我們先開始。”
其實衆人也知道,這次捐獻的款子大多是景裕的私人财産,因此這第二日的拍賣,他應是不會再參與的,隻是作陪而已。
既然任管事這樣說了,諸人便依他所言,各自就座。
任玉則道:“不知哪位貴客先來?”
一時并無人答話。
其實這些人也是心思各異,有的人帶了寶貝,卻不想那麼早拿出來,若是帶的東西被比了下去,難免難看。而且這拍賣一事,最為矚目的大多是這頭一件和最後一件,因此也有些人不願意太過惹眼。
等了片刻後,終有人坐不住了。
“那便讓我先來吧。”卻是井如海。
他昨日被丹青公子下了面子,心裡憤懑不平,今日便一直想着要為自己找回場子。
他這次帶了三個箱子,一一讓人擺到了桌上。
沒想到這三個箱子打開後,卻都是一顆明珠,還一個比一個小。
第一個約拳頭大,光澤柔和,毫無瑕疵。
第二個便小了一圈,恰如雞蛋大小。
第三個則隻有棗核大小。
珍珠本是砂礫在蚌殼内孕育多年而成,若是無瑕無疵,圓潤柔白,自然是珍品。但是在座的人,哪個不是見多識廣,這名貴的珍珠便有些不夠看了。
簡雲琛噗嗤一笑,顯然覺得井如海是個莽夫,在這等場合隻拿這些珍珠充數,上不得台面。
“井幫主的鲨海幫在海上縱橫萬裡,所向披靡,這次盛會卻隻拿這三顆珍珠,在下實在是覺得有些草率啊。”
井如海本是個一點就爆的急脾氣,這時候卻是反常的一牽嘴角,并不動怒,道:“丹青公子每日舞文弄墨,難免足不出戶,看不出這東西的行情也不奇怪。”
“不過我是個大老粗,雖有寶物,卻說不清楚裡面的門門道道。”接着他轉頭看向了一個人,露出了謙和的神色。
“李先生貴為枯木齋之主,想必鑒寶能力必然不俗。請你來說道說道吧。”
李蘭溪本不欲管他二人的争執,他此前已經私下問景裕買了兩件寶物,因此打定主意不在此地多花一個銅闆。
但是井如海語氣謙恭,而衆人也都看了過來,仿佛都等着他一言定乾坤,而本該在此時主持大局的景裕也不在。
李蘭溪在心頭默然歎了口氣,隻得站了起來,道:“井幫主客氣了,在下不過是一介商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