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硯突然想到,兩個小時前小漂亮突然莫名其妙找過來非要跟他一起睡,甚至更早之前,莫名其妙找過來一定要跟他聊天,還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毫無意義的話。
那時候,也是像現在一樣驚醒了嗎?
所以,不是他的錯覺,确實不止是害怕,而是刻進心底的恐懼,是早已持續了一整晚的恐懼。
之前他也曾在家中睡着,卻并沒有被驚醒,與今晚的天氣有關嗎?
周硯又想到電閃雷鳴時他輕顫的脊背,一種猜測在他腦海成型。
也許,是心理創傷,與電閃雷鳴的雨夜有關的心理創傷,而且很嚴重,嚴重到連軀體都表現出明顯的特征。
明明從第一次見面起就陽光開朗,像是充滿勃勃生機的綠葉,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面?
他到底經曆過什麼?
無從猜起。
周硯也一向無心窺探别人的秘密。
盯着那道依舊在持續顫動似乎久久無法緩和下來的身影,眼底光影浮沉半晌,他下了床,走至沙發旁,單腿蹲下來:“做噩夢了?”
齊霁慢半拍的轉頭,卻滿臉空白,他像一隻提線木偶,身體無意識的機械牽動,思緒卻像是被困在剛剛的夢裡。
他又做夢了。
還是那個重複了不知多少次的夢。
道路上大團暈開的血迹,手術室上方的不停閃爍的燈,白布下灰敗的臉,充斥在耳朵裡歇斯底裡的哭聲……
那些畫面混亂不堪,又支離破碎,每一幅都伴随着森冷詭谲的慘白光線,和滲入每一個毛孔的刺鼻醫藥水味兒,混合着潮濕的水汽,發酵成讓人作嘔的氣味。
讓人作嘔的氣味……
齊霁再一次猝不及防的起身,飛奔向洗手間,趴在馬桶上幹嘔。
像是要把整個胃都嘔出來,卻依舊什麼都吐不出。
隻有因為劇烈幹嘔和咳嗽嗆出的滿臉眼淚。
周硯在始料未及的怔忪裡晚一分鐘追進來,沉默的盯着眼前光是看着都讓人難受到無以複加的場景,頃刻,擡手一下一下輕撫在那張猶在輕顫的後背。
後背傳來被人撫過的觸感,一下一下,算不算多輕柔,卻能察覺出動作背後安撫的意味。
空白了很久的思緒,像是終于被一絲一絲從那場噩夢中抽離出來。
齊霁渾身無力的趴在馬桶旁邊,感覺意識慢慢回籠,爾後不知過了多久,飄蕩的靈魂遲緩的回到軀體,一腳踏入現實。
總算能區分出夢境和現實。
隻是眼下的現實……也沒比夢境好到哪兒去。
他在周硯卧室的馬桶上大吐特吐,雖然什麼都沒吐出來,卻滿臉淚痕,難堪的像個小醜。
齊霁難得窘迫的遮住臉頰,也顧不得難受,聲音悶悶的跟周硯道歉:“抱歉啊,還是給您添麻煩了。”
他沒想到,今晚他會連做兩次噩夢。
可能是跟懷瑾越來越嚴重的病情有關。
周硯見他似乎是緩和了幾分,停下手上的動作,也沒回應他的道歉,隻反問:“能站起來嗎?先洗臉。”
齊霁點點頭,垂着腦袋站起來,往洗手台走。
隻是剛剛吐了太久,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又蹲了那麼長時間,腿早就麻了。
剛走兩步,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
下一秒,卻沒感受到本應該出現的疼痛,隻察覺一隻手扣在了他腰間,摟住了他下滑的身體。
齊霁垂眸,是周硯,一隻大手卡在他腰間,輕而易舉的環住了他半個腰,将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今晚真是夠了,每一次的不堪都清清楚楚的展現在周硯面前。
他動了動腿,驅散那股麻勁兒,等能站穩了,小聲道:“我可以了。”
周硯松開手,卻沒有讓他獨自一人往前走,隔了一步的距離跟在他身後,直至他安全走至洗手台前,然後斜倚在洗手台邊,看着他洗臉。
洗完臉,臉上終于沒了那些斑駁的淚痕,整個人也都清醒過來,隻是眼睛還有點紅。
齊霁眨了眨眼睛,離開洗手間低着頭往沙發走,破天荒的有些難為情:“今晚真的太給您添亂了,我沒事了,您趕緊睡吧。”
話音剛落,身側卻掠過一道身影,周硯兩步跨至沙發旁,拎了枕頭和毯子:“去床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