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劉隽率部快馬加鞭,不過數日便已抵達,不待坐定,便先将衛雄叫來。
賈疋不再擔任秦州刺史後,劉隽便任衛雄為秦州刺史,任劉述為秦州司馬,同時又舉薦劉耽為豫州刺史,算是給這些投奔自己的兄弟一個交代,如今衛雄到任不久便生出民變,劉隽雖知多半問題不出在他身上,但擔心旁人說他袒護,也得将衛雄叫來問詢一番。
“侍中。”衛雄上前行禮,鐵搭一般的漢子,神情竟還有幾分委屈。
劉隽知曉賈疋留下的舊部對衛雄未必心服,這段時日恐怕也是舉步維艱,便給他使了個寬慰的眼色,淡淡道:“此番挑頭反叛的是氐人還是羌人?你們弄清楚沒有?”
“回明公,應當是氐人。”衛雄遲疑道。
劉隽蹙眉,“難道有隐情?”
“謀逆大罪雖罪不容誅,但其情可憫,還請明公親往氐地,便知一二。”衛雄起身帶路。
待到了地方,劉隽本打了腹稿,準備讓這些亂民羞慚無地,可當他真的看到這群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氐人時,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他的目光掃過瘦骨嶙峋的老人、啼饑号寒的孩童、滿面瘡疤的女人、缺胳膊少腿的男子,艱澀道:“我朝盛行一種說法,道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志态,不與華同’,可若是将他們不當人看,怎可能不反?如今天下雖貧弱,但也不至傷心慘目到如斯境地。你看這老幼因饑餒而死,男子因兵役殘缺,女子害怕強擄而自毀容顔,這還是大晉治下的人間麼?”
“明公仁善,”衛雄慨歎,“此番他們也是實在活不下去了,才……”
司馬氏治戎,基本沿襲曹魏,對異族首領羁摩拉攏,大加封賞,同時又置護西戎校尉,管理氐、羌、雜胡事務,于是諸胡百姓,不得不忍受本族酋長盤剝,還得被晉壓榨,晉苛捐雜稅本就繁多,田租還比曹魏時多了一倍,既要做酋長的奴隸,又要當大晉的編戶,負擔不可謂不重。
後期司馬氏吏治腐敗,派去的官吏,“或以狙詐,侵侮邊夷;或幹賞啖利,妄加讨戮”,内遷的這些雜胡并不似匈奴、鮮卑那般兵強馬壯,根本無力自保,不少人被擄為世兵,甚至被大批掠為奴婢,可謂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劉隽沉聲道:“朝廷失德至此,換了我怕也要揭竿為旗了。”
他緩緩踱了幾步,忽而連續問了幾個問題道:“先前酒泉郡公可是援引舊例?此番帶頭的人是酋長還是流民還是尋常氐人?”
“郡公不曾增加稅賦,帶頭的是氐人貴族……”
劉隽猛然轉頭,“和成漢李雄有沒有幹系?”
“已經嚴刑拷打了俘虜,但他抵死不認。”衛雄果斷道。
“這個時候突生民變,絕非偶然,定然有人從中挑撥,想讓朝廷焦頭爛額,讓劉曜、石勒或是李雄漁翁得利。”劉隽想起前幾日看到的線報,又想起大江之南那群人的頻頻動作,“總不能是?”
“誰?”衛雄茫然。
劉隽搖頭,“興許是我想多了,可總覺得背後有誰的影子,可一時間又想不起是誰。對了,劉述呢?怎麼不來見我?”
衛雄苦笑,“氐人頗為勇武,我二人不敢托大,輪流守城。如今他應在城樓處。”
劉隽這才緩和了面色,“好,正好我去助他一臂之力,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