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放下信,擡眼看向賀瑜,卻見賀瑜面色并無多大變化,隻是比之之前多了些沉思。
“賀瑜。”蘇岑喊道。
賀瑜看向他,慢慢一笑:“又直呼朕的名字,小心我告訴姑姑。”
蘇岑本來想安慰他一下,但此時又突然覺得好像許多話都是多餘的,以賀瑜的心性,對這個從未謀面的生母,真談感情,好像也并沒有多少可談。
賀瑜歎了口氣,說道:“真不知道這算是明白了,還是又糊塗了。”
賀瑜不是賢貴妃的孩子,甚至賢貴妃都不知道他是誰的孩子,而依太皇太後的口吻和性子,他必定是皇室的血脈,這點是确定的。
那隻要他是皇室血脈,生母是誰,其實也無所謂。
清遠候捏着信這麼多年,一直瞞着卻又隐而未發,無非是懷疑他的血脈,卻又沒有其它證據,而且怕是這麼多年都一直沒未找實在的證據,所以無法發作。
但是太皇太後和先帝費了這麼大的功夫,立了這麼一個有名無實的寵妃,演了這麼一出戲又是為什麼?以先帝的身份,什麼樣的女人能夠拒絕他?
若是太皇太後不同意,又怎麼會允許先帝和一個她不認同的女人生下孩子,并且立為太子呢?
突然,一件事又浮上心頭來。
當初賀瑜召回裴決,是為了查一件事。
無垢。
中此毒者,重則緻命,輕則至殘,再無子嗣。
而先帝當時,也被投過此毒,隻是下毒之人沒有得逞而已,但是,真的沒有得逞嗎?
三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幾乎同時就想到了這件事。
“所有的卷宗裡都記錄着父皇并未中毒。”賀瑜仔細回憶着,但在他尚存的記憶裡,父皇是一個慈愛卻有距離的人,他的臉總是蒼白的,太皇太後自小便對他格外嚴厲,而父皇卻幾乎不怎麼過問他的功課,每次他和蘇岑胡鬧了,父皇也總是笑吟吟地替他們善後,從不責備他們。
父皇一生沒有立後,而他雖然自小沒有母親,但父皇對他的愛卻是在他心底裡留下了很重的痕迹,甚至他在死前,都囑咐他,帝王可以為權力做下很多事,但權力永遠隻是工具,不要失去掌握權力的力量,被權力吞噬。
甚至告誡他,一定要善待蘇岑,讓他替他保住做為帝王之外,身為人該有的溫情。
“這件事有待查證,但知情者恐怕都不會留下來。”裴決冷聲說道:“清遠候知道此事并非一年兩年,一直隐而未發卻又将信留着,想必是有其它打算,他肯定還知道其它事情。”
賀瑜點頭,眼中深沉:“還有賢貴妃信中提到的丈夫和孩子。”
既然清遠候能找到她,那她信中的丈夫和孩子怕也不能幸免。
賢貴妃難産而死的消息傳出來後,賢貴妃的母家,陸家一度受到過先帝的寵信,可惜陸家卻沒有出過幾個可以頂大梁的人,直到先帝故去,便也慢慢地不再受寵,甚至慢慢被太皇太後所抛棄。
而且,若隻有此事,也不至于讓裴亦揚為了她而死,這其中,怕是還有隐瞞。
清遠候被以最快的速度押送回來,路上最少也要近一個月的時候,而相府也在蘇岑的折騰裡,終于是修繕好了。
他走進主院時,院子的匾額上寫的,仍舊是藏鋒院,小陵說是蘇岑要改的,換别的名字他不習慣,裴決也沒說什麼,而寬敞的院子裡,一進去,就是種着一片芍藥,此時早已過了花期,隻剩下寬大深綠的葉片,看上去格外繁茂。
“小候爺說喜歡芍藥,特地讓人種的。”小陵一路上指指點點,說來說去全是蘇岑喜歡的,不像是裴決的院子,反而像是蘇岑住院子。
裴決在芍藥前停留了一會兒,眼中有笑,再踏進裡院的屋裡時,屋中的陳設卻并沒有多少改變,隻是屋裡的東西都有兩份,椅上都放着華麗精美的繡墊,榻前的垂帏上繡了玉帶鳳尾蝶,讓清淡簡單的屋子更添了幾分華貴。
裴決在屋中簡單看了一圈,處處都有蘇岑留下的痕迹,眼中不由笑意更深。
“明月哥哥。”蘇岑從外頭進來,一眼便看到了他,三步并作兩步地撲到他跟前來:“你怎麼先回來了,也不等等我。”
小陵識趣地退了出去,就發現蘇浩壓根連裡院都沒進。
真有先見之明。
現已是八月初了,外頭火一樣的熱着,因為裴決今日休沐,要來看看,所以蘇岑命人在屋裡早早地放了冰缸,此時踏進來便是一片涼爽。
裴決看着他額頭上一片的汗,伸手拿了一邊的帕子替他擦拭,問道:“去做什麼了?熱成這樣。”
蘇岑拉着他坐下,享受着他的照顧,一雙眼盯着他,笑得有點壞:“去拿個好東西。”
“什麼?”
“浴桶。”
裴決看他一臉得意和期待,有些疑惑:“浴桶?”
蘇岑拉下他的手,将那帕子扔到一邊,看着他一臉的期待:“坐進去兩個人都綽綽有餘的那種。”
這下裴決還不明白,就枉為丞相了。